快到了罷……”
接下來又過了數日,兩人一路乘著馬車,終於來到了曾經的泰元帝耗費人力物力無數才建造而成的皇宮的舊址,那曾經巍峨雄偉的宮城經過如許漫長的歲月,早已經湮滅在塵土和花木之間,只有那零星兀立的一些殘跡,還仍然殘留著昔日的些許風光。
綠色的苔痕覆在巨大的石階上,偶然可見有石柱高高矗立,無聲地訴說著千年之前的威嚴與榮光,師映川下了馬車,他看著眼前的一切,一時雙手抱胸,微微歪著頭,唇邊有什麼東西在變化,然後漸漸堆得濃了,突然間就笑了起來,有若一位君王審視著自己失而復得的領土,笑得猖介且狷狂。
☆、二百九十六、白衣
師映川有若一位君王審視著自己失而復得的領土,笑得猖介且狷狂,這一刻,他眼中不是柔和甚至嫵媚的顏色,而是冰冷,有若從久遠的塵埃中一步步走來,每一步都跨越了無數時間與空間,回到了那個曾經無比蒼茫且金戈鐵馬的時代,此刻的師映川或許還是談笑間殺人風流的師映川,也或許是那個舉世無敵、一劍斬盡人間劍,一醉臥於美人膝的寧天諭,事實上究竟是哪個,亦或是兩者兼而有之,兩世重疊,這連他自己也未必清楚。
面對此情此景,青年身旁的連江樓心中轉過千百念,面上卻不動,只是那漆黑的眸子越發幽深起來,手亦緩緩握緊了,這時師映川卻已收了笑,眼角含春,容色逼人,彷彿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又或者他是驀然從某種迷霧中醒來,不由得有些神傷,看起來有些怔怔恍惚的樣子,一時並無反應,只下意識地以手攏起幾絲貼於頸畔的長髮,目光盈盈如水,看著眼前這隱約熟悉卻又分外陌生的一切,突然就有一種從夢中幽幽醒來,卻又一時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迷茫之感,他輕柔地笑了一下,神情似醉似倦,輕喃道:“這是我第一次來這裡……連郎,是你帶我來的。”師映川說著,忽然一把抓住了連江樓的衣袖,眼睛看著對方,道:“蓮……”
青年只是說了一個字而已,不能判定說的到底是‘連’還是‘蓮’,是要喚著‘連郎’還是‘蓮生’,只是那目光之中卻是一種連江樓十分陌生的寵溺色彩,還有敬愛,憐惜,眷戀,以及更多的難以描述的奇異之感,彷彿破碎零星的記憶片段,都在那眼中時斷時續地浮沉,翻湧著呈現出來,連江樓靜靜又微怔地看著這眸子,這目光,不知怎的,一股無法形容的感覺襲上心頭,令他從意識深處感受到一絲久遠的氣息,連江樓微微一凜,他不動聲色地壓下這些莫名之感,只將師映川輕輕攬入懷中,鼻間聞到青年發上的清香,心神微定。
兩個人就這樣走在這凋敝的故土上,眼下正是一片初夏之景,花木蔥蘢,景色宜人,耳邊聽得鳥兒歡快的啁啾,但如此景色卻已畢竟不復當年了,這樣落敗冷清,而人,雖也還是一雙璧人,卻也不再是當年的人……千年前誰能想到,這耗費無算、舉世無雙的煌煌帝宮,在後來會荒蕪敗損至此,變成一塊廢墟?世事莫測,不過如此。
徐徐清風中,沒膝的荒草迎風輕擺,在其中不時隱約可見一些斷壁殘垣,上面覆蓋著積年的灰土與塵埃,蛇鼠蟲蟻在縫隙間往來穿行,兩人走過一片空地,幾隻受驚的麻雀立刻撲騰著翅膀飛離逃開,師映川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聽著周圍蟲鳴鳥啼,忽然就輕聲笑道:“浪花淘盡英雄……再怎麼輝煌的一切,果然終究會有湮滅的那一天。”
連江樓看著師映川一臉淡然的樣子,那聲音裡也沒有激盪不忿,從頭到尾都是平靜而柔和的,連江樓突然就覺得心底有些複雜滋味,他沉默片刻,就道:“……若是累了,就休息一會兒。”師映川歪頭看他,微笑道:“不,我不累。”青年笑容如花,連江樓看著那笑容,頃刻之間就想起眼前人當年來大日宮拜師的情景,那時候還是孩子的師映川眼裡有著名為野心的火苗,雖隱秘,卻熾烈,令人微微目眩,連江樓回想這些,就如同昨日重現,歷歷在目,一時再仔細看去,卻看到青年眼中朦朧混沌一片,至於其中意緒究竟是什麼,卻是看不清楚了,這時卻見師映川鳳目微波,眼神轉向別處,忽然指著他身後道:“唔,你看,那是什麼?”
連江樓轉過身,順著師映川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見荒草中露著一塊漢白玉的石碑模樣的東西,看起來雖然已經因風吹雨打而不復從前的光潔之貌,但儲存得還算是勉強完好,師映川快步走過去,發現這東西上面刻著字,已經模糊了,只餘下殘跡,只隱約能辨認出零零星星的幾個字,師映川以手輕撫,就唸著:“……予……愛蓮……泥而不染,濯清……妖……褻……”
到此,師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