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讓你欺負一輩子好不好?”汪顧正經地問。
師燁裳愣住,臉上笑意轉瞬灰飛煙滅。
她看了汪顧一眼,慢慢坐起身來,抹掉睫毛間淚水,重新點起那根抽剩大半的雪茄,口氣淡薄道:“與其想這些,你不如先想想明天該怎麼辦吧。”
這次的實驗令汪顧明白一件事:師燁裳不是不喜歡她,而真的是在刻意與她保持距離。這種距離很難把握,往往連執意要拉開這種距離的的師燁裳本人都拿捏不好,以至於常常自亂了陣腳,一次又一次將弱點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她的面前。
她動情一刻,便是師燁裳落敗之時。
為什麼?
汪顧覺得,最近她真是問了太多的為什麼。
82——拔——
五一長假回來後,汪顧陷入了水深火熱的工作地獄中,到底水有多深,汪顧會告訴你,和國代大樓頂上那個露天游泳池裡深水區一樣深,到底火有多熱,汪顧會告訴你,沒多熱,頂多就和這要把人烤焦的天氣一樣熱。
師燁裳每天壓給她一堆任務,根本不理會她為了完成那些任務每天是不是連兩個小時覺都睡不成。上至霍氏董事局非決策性檔案建議,下至倉庫管理明細修繕,師燁裳說幾天完成她就得一分鐘都不耽擱地給她送去,師燁裳說不能有紕漏她就得翻來覆去地檢查那些文件,連個標點符號都不敢放過。她的人生現在徹底被掌握在師燁裳手中,每天工作十八小時以上,她卻連加班費都不敢要。
二零零六年五月十六日,星期二,夜裡一點,汪顧還趴在閃著灰光的顯示器前認命地當她的痴情小職員,似是放空的視線飄蕩在文字和數字間,差點沒從裡面看出曹雪芹筆下半行詩句半幅畫的朦朧美來。好容易看完了這些有的沒的,她剛要動手修改,這才發現這是份只讀文件,她沒有修改許可權。
師燁裳你個糊塗鬼…汪顧邊罵邊按CTRL+P,印表機吱吱呀呀費了牛勁馬勁才把檔案打出來,汪顧一看嚇一跳。好傢伙,四十幾頁,快趕上大學時的學位論文了。草草收拾好桌面,汪顧粗看一眼,確定沒有機密後打電話讓秘書處值班的人過來把檔案取去裝訂。
今天秘書處裡值夜班的是劉天伊,小姑娘熬夜熬得相當亢奮,點了一晚上連連看的右手有些發抖,敲應門後她推門而入,“汪副總,您找我?”
“嗯,麻煩你幫我把這個拿去裝訂,謝謝。”汪顧打著哈欠道。
劉天伊接過檔案一看標題,有些奇怪地問,“您怎麼也訂這個?”
什麼叫也訂啊…汪顧繼續打她的哈欠,心裡琢磨著要不要吃罐八寶粥,“還有誰訂?”算了,還是不要了,八寶粥是甜的,甜東西吃下去,血糖升起來,更容易發睏。
“師總剛也讓訂這個呀,而且火氣很大的樣子,臉冷得要命。”劉天伊拍拍胸,一副害怕的表情。
汪顧有些驚訝,抹掉因哈欠而起的淚珠,抽抽鼻子,“她還在辦公室?”
“師總在的,一天都沒出過辦公室,下班前我們收到她幾封電郵,大概是我們回覆得晚了,所以她不高興。”
她不用回家睡覺的嗎?都那麼晚了,就那身子骨還敢熬夜?
汪顧鎖定螢幕,再次確定自己沒有把機密檔案擺在桌面或任何可以無鎖開啟的抽屜裡,最近機要檔案實在太多,她也沒辦法。“好,沒事了,我過去看看,你做完就直接放我桌面上吧,我不鎖門。”說完,她為以防萬一,還是抄起了房門鑰匙,和劉天伊一起走出辦公室。
因為深夜,樓道里很安靜,汪顧真切地聽清了自己鞋跟碾碎沙子的聲音。走到總經理室門前,四下更是鴉雀無聲,靜得像一鏡冰封寒潭。
房門底下透著微光,昏黃的,卻是清冷的。
師燁裳在工作時只會開一盞檯燈,其餘燈光一律全滅,連通常被當做夜燈使用的洗手間化妝鏡燈都不例外。
汪顧將手放到門把上,往下按動,門沒開,於是她掏出鑰匙,捅進鎖眼——師燁裳說到,確實也做到,她將她的辦公室,車子,乃至住所鑰匙全配了一份給汪顧,看起來,真的是除了生活和身體,她可以把她的無論什麼都交於汪顧,毫無保留,唯一的要求,便是汪顧安穩地按她說的話去做,不能跳槽。
汪顧關上門,走到師燁裳桌前,看她略顯煩躁地敲著鍵盤,“你怎麼還不睡?”
她的視線快稱得上渙散,一雙霧靄迷深的眸子卻還盯在螢幕上。她好像聽不見汪顧的話,只一味嚼著自己嘴裡的香口膠,讓自己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