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錢林郝華瞧著沒心沒肺,可都沒有棄汪顧遠去,大家一致覺得汪顧是那被妖怪熱愛著的唐僧,極有可能上一秒上床,下一秒下鍋,於是人人都關注著汪顧什麼時候下鍋——當然更關注上床,可上床肯定是看不見的,她們百般無奈,只好關注下鍋。
嗯,做人別惹師燁裳,惹了就遭殃。
被師燁裳大刀闊斧地那麼一攪合,漁場內本就不多的客人零散走了大半,現下正是個空曠幽靜的光景,汪顧剛進漁場大門便很輕易地發現四個高高低低的身影站在池邊,面朝通往停車場的大門,似乎正在等著什麼。一見她來,其中最矮的一員率先出列,兩臂不斷交叉著朝她揮手。汪顧的腦海中浮現出一隻紙片剪成的小兔子,適才沾染陰霾的心情立刻又變得一片大好起來。
快走兩步,她扯開嗓門,在空洞的場地的中央揚聲道:“你們還沒開釣啊?”
她身體棒,中氣足,嗓音嘹亮一如京劇裡的武生,漁場又像個倉庫似的闊闊大大,四敞八開,這就更使得那餘音繞樑,不絕於耳。可惜對一位新時代的職場女性來說,這絕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汪顧霎時燒紅了臉,簡直恨不能飛身一跳,拿自己餵魚去!
“就等你了,有你才叫釣魚,沒你我們不如打麻將,”林森柏擰腰一指不遠處的一排魚杆,臉上帶著一種洋洋自得的稚氣,“我們先開始,不管師燁裳了。她一跟張家那群人在一起就可能耗呢,等她談完,魚都睡了!”咪寶站在池邊,眼見淺處幾尾小魚被噪音嚇得四處逃竄,心中不由作想:你這麼吵,魚怎麼睡?
五人隨即開始釣魚,過程種種掠過不提。反正距離林森柏兩米範圍內的人均被林森柏杜撰的鬼故事弄得一致向外散發出陰森詭異的氣場,把天性敏感的魚蝦王八嚇得魂飛魄散,通通跑到魚池中央扎堆取暖。魚池四周一干釣客莫名其妙地釣不到魚,卻也不知該怪誰好,只得硬著頭皮幹挺著。
傍晚近六點時,師燁裳進來了。
汪顧丟下魚杆迎上前去,卻是不期然地瞧見了師燁裳泛紅的眼眶。
她知道師燁裳這是哭過,可能還哭得很兇。因為師燁裳輕易不哭,但凡哭一次,就難免哭出一番天地也要為之動容的聲色來。她似乎想把心中所有的思念和悲哀都溶進淚水中流掉,可是杯水車薪,終究徒勞。汪顧心疼地摸摸師燁裳的臉,觸感一片冰涼,可見師燁裳是在外面站了好久,自覺一切恢復常態才進到室內——這令汪顧很不忍心拆穿她善意的隱瞞。然而汪顧要確定她沒有受傷,就必須忽略自己的不忍。將師燁裳帶到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裡,汪顧鉗住她的雙肩,亟不可待地問:“他們把你怎麼著了?你有沒有傷到?你這笨蛋怎麼不知道叫人呢?我們都在裡面啊!”
師燁裳兩手插兜,低頭看地板,咬牙咬得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像個明知自己做錯了事,卻死犟著不肯承認的孩子,“笑話,他們能把我怎麼著?我只是看見他們就來氣。”
面對兩個時常辱罵自己,且謀殺過自己不知多少次的人,誰都得來氣——師燁裳覺得這個說法很有道理,所以早就掛在嘴邊,以備不時之需。
總之她不能告訴汪顧,她砸了那輛車,又為那輛車而哭。畢竟這個說法,除非如實解釋,否則是徹底說不過去的,但是她現在已經不忍心再去對汪顧解釋什麼了。汪顧難受,她也不舒服。所以,一點點心疼,一點點不捨,哭哭就過了。反正張蘊兮是不會因為她砸了她留給她的車而責怪她的——她永遠不會責怪她。
“唔。。。真是氣哭的?”汪顧總覺得師燁裳有所隱瞞,初初一聽,就有些不相信,可師燁裳從見到那車開始的所有表現都證明了她的火氣,容不得誰來質疑,於是汪顧趕緊掉轉口風道:“晚上回去要好好檢查檢查,你敢多一塊淤青我都饒不了你。”
師燁裳刻意從鼻子裡嗤出一點笑聲,勾起嘴角,想要用臉笑一個給汪顧看看,但她的臉已經被夾著雪花的冷風吹得僵硬,一動就疼得要命,實在笑不出來,於是她只好省略種種過渡與轉折,長話短說地將今天她在汪顧面前所做所為的目的訴知汪顧,以免日久天長的平靜生活會把她胸中殘存的一點警惕蠶食掉。
“汪顧,我剛才砸車的樣子,雖然很不好看,但我希望你能記住。直到張鵬山入土那天為止。”
老實說,汪顧搞不懂師燁裳為什麼要讓她記住她砸車時的樣子,可師燁裳既然這麼說,她也就這麼應了。死活這樁事在她腦海裡並不是多麼容易抹去的——那輛被砸的銀天使就算放到現在賣,也能抵上她在張氏裡一年分紅的總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