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也不答應。她心中在想:“我待你如何,你早已知道。你如以我為重,決意救我下山,你自會取勝。你如以師父為重,我便是拉住你衣袖哀哀求告,也是無用。我何必站到你的面前來提醒你?”深覺兩情相悅,貴乎自然,倘要自己有所示意之後,令狐沖再為自己打算,那可無味之極了。
令狐沖隨手揮灑,將師父攻來的劍招一一擋開,所使已不限於華山劍法。她若還擊一招半式,早便已逼得嶽不群棄劍認輸,雖見師父劍招破綻大露,卻始終不出手攻擊。嶽不群自已明白她的心意,運起紫霞神功,將華山劍法發揮得淋漓盡致。他既知令狐沖不會還手,每一招便全是進手招數,不再顧及自己劍法中是否留有破綻。這麼一來,劍法威力何止大了一倍。
旁觀眾人見嶽不群劍法精妙,又佔盡了便宜,卻始終沒法刺中令狐沖;又見令狐沖出劍有時有招,有時無招,而無招之時,長劍似乎亂擋亂架,卻曲盡其妙,輕描淡寫地便將嶽不群巧妙的劍招化解了,越看越佩服,均想:“沖虛道長自承劍術不及,當非虛言。”
嶽不群久戰不下,心下焦躁,當即將紫霞神功都運到了劍上,呼的一劍,當頭直劈。令狐沖斜身閃開。嶽不群圈轉長劍,攔腰橫削。令狐沖縱身躍過,嶽不群長劍反撩,疾刺她後心,這一劍變招快極,眾人“啊”的一聲,都叫了出來。
令狐沖身在半空,隱隱感到後心來劍,既已無處借勢再向前躍,回劍擋架也已不及,她只得長劍挺出,拍在身前數尺外的木柱之上,這一借力,身子便已躍到了木柱之後,只聽得噗的一聲響,嶽不群長劍刺入木柱。劍刃柔韌,但他內勁所注,長劍竟穿柱而過,劍尖和令狐沖身子相距不過數寸。眾人又都“啊”的一聲。這一聲叫喚,聲音中充滿了喜悅、欣慰和讚歎之情,人人都不禁為令狐沖歡喜,既佩服她這一下躲避巧妙之極,又慶幸嶽不群終於沒刺中她。
嶽不群施展平生絕技,連環三擊,仍奈何不了令狐沖,又聽得眾人的叫喚,竟然都在同情對方,心下大為懊怒。
當嶽不群與令狐沖兩人出劍相鬥,嶽夫人就已傷心欲涕,見丈夫突然使出這三招,心頭大震:“當年兩宗同門相殘,便因重氣功、重劍法的紛爭而起。師哥是華山氣宗的掌門人,在這時居然使用劍宗絕技,若給外人識破了,豈不令人輕視齒冷?唉,他既用此招,自是迫不得已,其實他非衝兒敵手,早已昭然,又何必苦苦纏鬥?”有心上前勸阻,但此事關涉實在太大,並非單是本門一派之事,欲前又卻,手按劍柄,憂心如焚。
嶽不群右手一提,從柱中拔出長劍。令狐沖站在柱後,並不轉出。兩人相對而視,令狐沖低頭道:“弟子不是你老人家敵手。咱們不用再比試了吧?”嶽不群哼了一聲。
任我行道:“他師徒二人動手,沒法分出勝敗。方丈大師,咱們這三場比試,雙方就算不勝不敗。老夫向你賠個罪,咱們就此別過如何?”嶽夫人暗自舒了口長氣,心道:“這一場比試,我們明明是輸了。任教主如此說,總算顧全到我們面子,如此了事,那是再好不過。”
方證說道:“阿彌陀佛!任施主這等說,大家不傷和氣,足見高明,老衲自無異……”這個“議”字尚未出口,左冷禪忽道:“那麼我們便任由這四人下山,從此為害江湖,屠殺無辜?任由他們八隻手掌沾滿千千萬萬人的鮮血,任由他們殘殺天下良善?嶽師兄以後還算不算是華山派掌門?”方證遲疑道:“這個……”嗤的一聲響,嶽不群繞到柱後,挺劍向令狐沖刺去。
只見嶽不群刷刷兩劍,令狐沖一怔,急退兩步,不由得滿臉通紅,叫道:“師父!”嶽不群哼的一聲,又一劍刺將過去,令狐沖再退一步。
旁觀眾人見令狐沖神情忸怩,狼狽萬狀,都大惑不解,均想:“他師父這三劍平平無奇,有什麼了不起?何以竟使令狐沖難以抵擋?”
眾人自均不知,嶽不群所使的這三劍,乃是令狐沖和嶽靈珊二人練劍時私下所創的“衝靈劍法”。當時令狐沖一片痴心,只盼日後能和小師妹共締鴛盟,嶽靈珊對她也是極好。不料嶽不群竟在此時將這三招劍法使了出來,令狐沖登時手足無措,既覺羞慚,又感傷心,心道:“小師妹對我早已情斷義絕,你卻使出這套劍法來,叫我觸景生情,心神大亂。”
嶽不群長劍跟著刺到,這一招卻是“弄玉吹簫”。令狐沖熟知此招,迷迷糊糊中順手擋架。嶽不群跟著使出下一式“蕭史乘龍”。這兩式相輔相成,姿勢曼妙,尤其“蕭史乘龍”這一式,長劍矯夭飛舞,直如神龍破空一般,卻又瀟灑蘊藉,頗有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