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沖道:“閣下到底是誰?你……”這幾個字卻連自己也沒法聽見,心中一驚,隨即住口,暗忖:“難道我十多年來所練內功,竟一點也沒剩下?”
她自下華山之後,曾數度按照本門心法修習內功,但稍一運氣,體內便雜息奔騰,無法調御,越要控制,越是氣悶難當,若不立停內息,登時便會暈去。練了數次,均是如此,便向師父請教,但嶽不群只冷冷地瞧了她一眼,並不置答。令狐沖當時即想:“師父定然疑心我吞沒《紫霞秘笈》,私自修習。那也不必辯白。反正我已命不久長,又去練這內功作甚?”此後便不再練。不料此刻提氣說話,竟給對方的笑聲壓住了,一點聲音也傳不出去。
只聽得嶽不群清亮的聲音從廟中傳出:“各位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怎地自謙是無名小卒?嶽某素來不打誑語,林家《辟邪劍譜》不在我們這裡。”他說這幾句話時運上了紫霞神功,夾在廟外十餘人的大笑聲中,廟裡廟外,眾人仍皆聽得清清楚楚,他說得輕描淡寫,跟平時談話殊無分別,比之那人力運中氣地大聲說話,顯得遠為自然。
只聽得另一人粗聲說道:“你自稱不在你這裡,卻到哪裡去了?”嶽不群道:“閣下憑什麼問這句話?”那人道:“天下之事,天下人管得。”嶽不群冷笑一聲,並不答話。那人大聲道:“姓岳的,你到底交不交出來?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不交出來,咱們只好動粗,要進來搜了。”嶽夫人低聲道:“女弟子們站在一塊,背靠著背,男弟子們,拔劍!”刷刷刷刷聲響,眾人都拔出了長劍。
令狐沖站在門口,手按劍柄,還未拔劍,已有兩人一躍下馬,向她衝來。令狐沖身子一側,待要拔劍,只聽一人喝道:“滾開!”抬腿將她踢了個筋斗,遠遠摔了出去。
令狐沖直飛出數丈之外,跌入灌木叢中。她頭腦中一片混亂,心道:“他這一踢力道也不如何厲害,怎地我下盤竟輕飄飄的沒半點力氣?”掙扎著待要坐起,突然胸腹間熱血翻湧,七八道真氣盤旋來去,在體內相互衝突碰撞,令她便要移動一根手指也是不能。令狐沖大驚,張嘴大叫,卻叫不出半點聲息,這情景便如著了魔魘,腦子甚是清醒,可就絲毫動彈不得。耳聽得兵器撞碰之聲錚錚不絕,師父、師孃、二師弟等人已衝到廟外,和七八個蒙面人鬥在一起,另有幾個蒙面人卻已闖進了廟內,一陣陣叱喝之聲從廟門中傳出來,還夾著幾下女子的呼叱聲音。這時雨勢又已轉大,幾盞孔明燈拋在地下,發出淡淡黃光,映著劍光閃爍,人影亂晃。
過不多時,只聽得廟中傳出一聲女子的慘呼,令狐沖更是焦急,敵人都是男子,這聲女子慘呼,自是師妹之中有人受了傷,眼見師父舞動長劍,以一敵四,師孃則在和兩個敵人纏鬥。她知師父師孃劍術極精,雖以少敵多,諒必不致落敗。二師弟勞德諾大聲叱喝,也是以一擋二,從兵器撞碰聲中聽來,他的兩個敵人顯是臂力沉雄,時候一長,勞德諾勢難抵擋。
眼見己方三人對抗八名敵人,形勢已甚險惡,廟內情景只怕更加兇險。師弟師妹人數雖眾,卻無一好手,耳聽得慘呼之聲連連,多半已有幾人遭了毒手。她強自掙扎,又運內息,陡然間六道真氣一齊衝向胸口,跟著又有兩道真氣自上而下,將六道真氣壓了下去,登時全身空蕩蕩的,似乎五臟六腑全都不知去向,肌膚血液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心頭登時一片冰冷,暗叫:“罷了,罷了!原來如此。”
這時她方才明白,桃谷六仙競以真氣替她療傷,六道真氣分從不同經脈中注入,內傷固然並未治好,而這六道真氣卻停留在她體內,鬱積難宣。偏又遇上了內功甚高而性子急躁的不戒和尚,強行以兩道真氣將桃谷六仙的真氣壓了下去,一時之間,似乎她內傷已愈,實則是她體內更多了兩道真氣,相互均衡抵制,使得她舊習內功半點也不留存,竟然成了廢人。
她胸口一酸,心想:“我遭此不測,等於是廢去了我全身武功,今日師門有難,我竟出不了半分力氣。令狐沖身為華山派大弟子,眼睜睜地躺在地下,聽憑師父、師孃受人欺辱,師弟、師妹為人宰割,當真枉自為人了。好,我去和小師妹死在一塊。”
她知道只消稍一運氣,牽動體內八道真氣,全身便沒法動彈,當下氣沉丹田,絲毫不運內息,果然便能移動四肢,當下慢慢站起,緩緩抽出長劍,一步一步走進廟中。
一進廟門,撲鼻便聞到一陣血腥氣,神壇上亮著兩盞孔明燈,但見梁發、施戴子、高根明諸師弟正自和敵人浴血苦戰,幾名師弟、師妹躺在地下,不知死活。嶽靈珊和林平之正並肩和一個蒙面敵人相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