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揮鞭將豹子頭手中的大砍刀打掉,又呸了一口:“還玩偷襲?要說你們怎麼上不了檯面呢,卑鄙。”
“臭道士!快放了爺爺,不然爺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臭道士!快放了我!”豹子頭怒聲恐嚇道。
老道壓根不理他,轉身就看見在他跟前兒的寧晉,從方言改成官話,笑道:“傻啊你,跑過來幹甚?”
“我怕…您…”餘下的話,寧晉沒說出口。
老道抬腳顫顫巍巍地往前走,邊走邊搖頭嘆息:“哎,雖然跑了一隻貂,但貧道也算救人一命…就這樣吧…你也快回家吧…”
寧晉正想著怎麼安慰他。老道又喃喃道:“再怎麼說,一條人命也比貂重要,對吧…”
寧晉:“…”
老道忽地捂住臉,長嘆了一聲:“我的貂啊——”
寧晉:“…”
老道捶胸頓足,心痛不已。雖然人命重要,他的貂!貂就不重要了嗎!他守得這隻貂乃是罕見的雪貂,全身的皮毛光滑柔軟,白團團的,要是能抱在懷中,摸摸它的小耳朵,讓它伸出可愛的小舌頭舔一舔,再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一蹭,那該…
“我的貂——啊——”
“道長…您說的貂,是這隻嗎?”
老道抹著袖子望去,只見那隻跑了的白團團正在寧晉腳下來回蹭著,見沒能引起他的注意,白團團一口咬住寧晉的褲腳,似乎牟足了勁兒想讓寧晉抱它。
老道大喜,撲過去要捉它。白團團尤為靈敏,嗖地一下竄到寧晉的肩膀上,使勁往他衣領裡鑽。老道剛想伸手去捉,但月黑風高的,他一個修道之人怎麼好往一個少年的懷裡摸呢?讓人看見,肯定會說他老不正經。
老道收回手嘿嘿笑了幾聲:“小兄弟隨貧道上山吧?你受了傷,正好貧道懂些岐黃之術,不要你錢的。”
寧晉當然知道他意在雪貂,道:“弟子不會同道長爭搶,只是弟子急著趕去清風道觀…”
老道一聽,立刻眉開眼笑著點頭:“正好正好!貧道玄機子,道號天元,正是清風道觀的道長。”
寧晉一驚,這不正是鳳鳴王口中的天元道長麼?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那三叔豈不是…
寧晉拉住玄機子的衣袖,急道:“我三叔身受重傷,命懸一線,還望道長相救。”
“你三叔?”玄機子往他身後看了看,疑道,“你三叔呢?”
“現如今已去道觀了,勞道長速速上山,救救我三叔。”
白團團吱吱叫了兩聲,似乎也在催促玄機子。白團團這樣吱吱一叫,叫得玄機子心都軟了,只要白團團讓他多看幾眼,別說救一個人,救一百個人他都願意。
白團團又吱吱叫了叫,玄機子連忙哄道:“哦哦哦,好好好…知道你這小傢伙兒最善良了…貧道這就是走,這就走…”
……寧晉腳步有些踉蹌。
玄機子跑幾步,就回頭往他胸口瞄幾眼,他一看,白團團就躲到寧晉的領子裡,一人一貂玩起躲貓貓來,喜得玄機子眉飛色舞。
寧晉僵著容色,這感覺,實在…有些一言難盡。
*
頭很沉,很重。恍惚間,何湛置身於虛幻的雲海浮沉當中,身著明黃飛龍袍的寧晉就如仙人般立在縹緲處。何湛笑嘆道:“真好,真好,我終於可以死了。”
寧晉眉宇間驟起狠戾之色,手中握了一把刀刃,直衝何湛而來。何湛覺得心在一陣一陣抽痛,驚著眸看著自己心房處碗大的血口,顫著唇說不出來一句話。寧晉伏在他肩上哭:“三叔,說好不會丟下我的,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背叛我!”
緊接著他在黑暗中無限墜落下去,彷彿怎麼都到不了頭似的。
何湛霍然睜開眼,猛地從床上坐起,突如其來的光跌入眼底,讓他不禁以手遮住陽光,努力適應這個光度。一個黑影將光擋住,何湛抬頭才知是寧祈。寧祈長得很妖孽,可整日裡總愛皺眉頭,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面上掛著冷霜,加上那骨子裡透出來的皇家氣度,總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壓迫感。
何湛失笑一聲,嘴中的苦藥味全都泛出來,讓他的容色顯得十分悽愴,可嘴上卻還是不饒人的:“怎麼,看見我沒死,心裡不高興啦?”
道房內擺設簡單,長案上的銅製蓮花香爐中飄出渺渺青煙,是檀香的味道。何湛抬手時還有些痛,其餘已無大礙,窗外天朗氣清,瞧得何湛整個人都舒爽很多。
寧晉說:“你沒死就好,不然還得讓本王替你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