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睡半醒間,顧霖均是知道自己身邊有人的。
那個人最初是在走廊上來回走動,將被溫水浸溼的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上,最後又拉開椅子坐了下來默默地看著他。這樣細微的響動總是忍不住讓他想要睜開眼去看,眼皮卻被藥物的作用拖拽著,越來越沉,直至墮入一片黑暗。
他睡得很不安穩,一直做夢,夢中閃過許許多多人的臉,和八強賽BO5的第三場PND水晶樞紐爆炸的那一幕。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這些不好的東西了,只是今天,生病讓他的某些地方變得格外脆弱,控制不住不去想。
等他終於醒過來,外面還是黑漆漆的一片。冬天晝短夜長,離天亮還有好一會兒,他只覺得舌苔發苦,喉嚨裡像是有火在燒。
勉力爬起來倒水的時候,之前肌肉注射的地方在隱隱作痛,這導致他一時不慎把什麼東西撞到了地板上,啪的一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你醒了?”燈被開啟,白茫茫的光在一瞬間刺得人睜不開眼。祁瑞沒給他反應的時間就蹲下身去撿起了那樣東西——連著手機的充電寶。
“怎麼是你?”盛滿溫水的杯子被送到唇邊,喝下去以後顧霖均才有開口的力氣。“你在這裡看了我一晚上?”
可能他的語氣並不怎麼好,祁瑞並沒有回答他。顧霖均只能認命地,放緩了語氣再問一遍。
“你怎麼不跟他們一起回去?”
比賽時的隊服被搭在一旁,祁瑞換上了一件他常穿的灰色毛呢外套。這讓顧霖均臉色稍微好看了點——起碼換了件厚實的外套,不至於在寒風中被凍出好歹來。
“因為放心不下你。”
“晚上如果出了什麼事,我會叫值班的護士的。”
“沒事的。”祁瑞看著他又躺回床上。“你旁邊就有空床位,只是我自己不想睡而已。”
“現在幾點了?”本來想叫他躺在自己身邊的顧霖均想到傳染這個問題,硬生生改口成另一個問題。
“五點四十七。”燈被關上,手機螢幕發出的幽幽白光照得祁瑞像恐怖片中來尋仇的鬼魅似的。“還早,何鳥叔叔七點半來送早餐。”
“等他來,你就回去睡覺,聽到沒有?”
“沒聽到。”
想著如果自己沒生病一定要起來好好管教一番的顧霖均實在抵不過倦意,又一次昏睡過去。
這一次他夢見了更加久遠的往事。
那個時候他還在D3的二隊,有一茬沒一茬地打著些沒什麼價值的比賽,身邊的隊友每天沉浸在代練泡妹之中無心訓練。就在每個人都以為職業生涯不過是個笑話,他們也就不過如此的時候,轉機出現了。
PND俱樂部不知為何派人來和他談轉會問題。在那個對於轉會沒什麼嚴格規定的年代,想要帶走他這種在D3無關緊要的小角色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
他成了萬眾矚目的Lin,成為了這個圈子裡為數不多的幸運兒之一。
再醒來的時候,何鵠已經來了。
早餐是撇去了油花的雞湯煮麵條,對於顧霖均這種昨天還折騰著吐了幾回腸胃正虛的人來說剛好。
“Rex呢?”他一睜開眼睛就發現祁瑞不在了,反倒是何鵠,遞給他一把藥片和一杯溫水。
“讓司機先送他回去了。不是我說,他也真是固執,硬生生在這裡守了你一晚上。”
“回去了就好。”為了防止在送來的途中麵條被泡爛,麵條和湯是分開盛裝的。顧霖均將麵條泡進湯中,等待著可以吃的那一刻。“明天打SG對吧?”
“對。不過你想幹什麼?”生怕他又打什麼壞主意的何鵠警惕地看著他。
“不幹嘛。”麵條已經泡軟了,但是顧霖均吃了兩口就沒胃口了。“今天或者明天,我要出院。”
“你們一個兩個都瘋了是不是?”
“我沒瘋,我已經不燒了。”
“要不要聽醫生怎麼說的?再晚送來點就燒成心肌炎了!心肌炎你懂嗎?你以為Rex為什麼在這守了你一晚上?醫生說半夜一定要有個人時刻盯著你怕再出什麼么蛾子,他看起來都嚇傻了,一定要跟我搶這個工作,我為了讓他放心才把他留這裡的。聽到你為了比賽不肯來看醫生把我們全給臭罵了一頓,特地囑咐要讓你好好休息,現在你就覺得好了要上場比賽了?”
“那我不上,誰上?”
“你以為PND除了你沒人了嗎?”何鵠拍了他腦袋一下,催促他別再唧唧歪歪專心吃麵。“多吃點,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