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他斜睨了我一眼道:“明禮的事情我也早便知道了,說實話,他雖然名義上是我徒弟,然而終歸是沛南王府之人,因而他的死,我雖惋惜,卻並不難過。”
我愣了愣,連腳步都為之一頓:“你……”
“三號——不,該稱呼你為三娘才是,”蘇玩見我神色訥訥,微微嘆了口氣,一頭隨意束起的披髮在風中顯得不太服帖,“沛南王府的棋局太大,你本便不應該牽連其中,如今夏南胤失憶,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他略微一頓,嗓音一沉,神色頗為肅穆:“也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一時間湧來的資訊量太大,我整個人的情緒從狂喜到懷疑到如今一臉懵逼,連提問題也不知道該從何處提起。
沒走多久,我們便到達驛站門口,蘇玩牽過馬車,夜色裡他玄袍獵獵,身形蒼勁,背上巨劍如碑銘般沉重。
他撩起門簾一角,言簡意賅:“上車。”
我左顧右盼,有點遲疑:“那個,能不能等我一下,我寫封信,不然這麼不告而辭不太好……”
蘇玩緊緊盯著我,一字一句道:“沒有時間了。”
我想起容乾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塊臉,忽然也覺得沒有了寫信留言的慾望,於是把問題集中在最後一個麻煩上,伸手指了指旁邊跟著我們跑來的牛皮糖一樣的夏南胤。
“那他怎麼處置?”
夏南胤本來還下意識想往我身後躲,結果被蘇玩大手一撈給拉了過去,手中抓著不知從哪兒掏出來的麻繩,三下五除二的將夏南胤的手扭至身後綁好。
“一同帶走,路上有用。”說完便打算動手將夏南胤推上車。
夏南胤本身也並不喜歡別人碰他,他皺了皺眉道:“你不用推我,我本便打算與三娘同行,不會逃走的。”
蘇玩冷哂:“如此最好。”
我有點頭疼,夏南胤是以為我們要去秋遊嗎?他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是人質?
我鑽進馬車,涼薄的夜色裡,車子搖搖晃晃的開動了,馬蹄聲在寂靜的長街裡格外清晰,如同整個世界僅剩下這不知是追趕還是逃亡的聲音。
蘇玩擦亮了一根燈芯,將車內的一盞油燈點亮,搖曳的光線裡,他的表情竟有點悲傷。
“等到了血雨樓,你打算怎麼將我送回去?”我搓了搓手,心裡有點忐忑:“我需要提前做點什麼準備嗎?”
蘇玩雙手手指交叉搭在腿上,目光望著地板:“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確保自己活著抵達血雨樓。”
“什麼意思?難道有人要殺我?”
“……也許吧。”
他從腰間摸出一個小小的酒葫蘆,悶頭灌了一口酒。
“這一切原本不該開始,狽族與沛南王府……不該。”
我一頭霧水:“恕我直言……你說的話我一句都沒有聽懂。”
“不懂便不懂吧,你是即將與這個世界脫節之人,何必深究。”
蘇玩看起來興致寥寥,並沒有深入交談的慾望,可我對此知之甚少,加之長夜漫漫,旅途冗長,今夜的這場突發事件導致了我必然無法入睡。
蘇玩的神色有些倦怠,像是經歷了連夜趕路奔波至此,我嘗試性的問了他幾個問題,他也只是愛答不理。那把巨劍橫在他的腿上,他抱著胳膊靠在車窗邊上,微闔著眼似在休息。
我百無聊賴,又心癢難耐,滿肚子問題不知道該往何處發洩。正當我頭腦過熱一籌莫展之時,肩膀上忽然一沉,扭頭才發現,夏南胤竟眯著眼靠在我肩上睡著了。
……所以這人失憶之後是連危機意識也喪失了嗎?雙手都被捆住也能睡著?為什麼還要靠在我肩膀上?你這麼小鳥依人你的手下們知道嗎?
我在心裡一連翻了好幾個白眼,細看的時候,見夏南胤長長的睫毛隨著馬車顛簸的頻率在微微顫動,溫暖火光流連在他潤白如玉的臉龐,裁出細緻的,朦朧的陰翳。
我感受到他平靜起伏的鼻息,竟覺得此刻的夏南胤如嬰兒一般純淨……不過這個念頭大概只在我腦裡停留了幾秒就被我按滅了,如果連夏南胤這樣的人也稱得上“純淨”的話,那些死在他手下的無辜俠士如果每晚挨個來找我託夢,大概能一直託到我壽終正寢。
我悻悻然將目光從他臉上收回,一抬頭,發現蘇玩正目不轉睛盯著我,把我嚇了一跳。
彼此互盯了大概一分鐘後,我被他盯的有點發毛,終是先崩不住投降了,我抬起隻手捧著自己的臉,作出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