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人如即將出鞘的寶劍,寒芒綻放,陰森冷冽,深黯的眸底充滿了殺氣,精雕細刻的五官如一塊千年冰玉,精美絕倫卻沒有溫度。
看到十一孃的時候,薛燁半響沒回神。
“小燁……”
十一娘輕聲喚,薛燁眼中的殺氣慢慢被茫然無措淹沒,一身緊繃的殺伐之氣漸漸收攏,削薄的唇張開出聲,“十、十一娘……”
沙啞的聲音帶著猶豫、試探和不安。
不知為何,十一孃的心底有一處輕輕刺疼,彷彿看到了冬夜裡她一個人縮在滿是死人的籠子裡,有腳步聲傳來,鏗鏗鏘鏘,如踩在她的心窩處。逆光處,那人站在自己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她精疲力盡,想張口說話,那人卻對她說,“你透過了。”
她茫然無措的看著一群人簇擁進來,將她送死人堆裡抬出來,走過那人,她抿了抿唇,鼓出勇氣問那人,“我、是不是不用死了?”
此刻的薛燁像極了那時的自己。
“十一娘,真的是你!”耳邊的男聲很是驚訝,卻又分明帶著說不出的狂喜,“你怎麼來了?”
十一娘回神,看著已恢復如常的少年,笑道,“我來喊你過去吃飯。怎麼,在寫字?”
少年笑意盈盈,黑白分明的雙眸如黑曜石一樣晶亮,適才冷凌的五官被冬日暖陽融化,溫潤耀眼,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這樣好的顏色,怎麼會喜歡上自己呢?
想到除夕夜少年醉酒後的吐露,十一娘在心底輕輕嘆氣,她……有那麼好?能讓他這樣歡喜?
薛燁沒有察覺十一孃的異狀,笑著點頭,“陸先生說我的字筆力有餘卻缺乏剛斷之氣,讓我勤加練習,不可荒廢。”
十一娘走過去,蔥白指尖點上他筆下還有幾筆沒寫好的一個謀字,從筆架上取下另一隻毛筆,揮毫蘸墨,抬眸朝薛燁看去,一臉肅色,“寫字如練劍,講究變幻靈動、縮放有效,筆下字隨心而動,可隨意佈勢亦可一筆而下,字的形態千變萬化,有若脫韁駿馬騰空而來絕塵而去之態,亦有蛟龍飛天流轉騰挪之態,最高境界莫若來自空無,又歸於虛曠。陸先生的話只點了其一,你可知你的字還缺乏什麼?”
薛燁正了臉色,“形隨意動,飄逸靈動……”
“差矣。”十一娘笑,垂眸,落筆與紙上,皓腕雪凝,玉白手指,明明看似纖弱無力落筆卻若行雲流水,圓潤闊達,所出之字比之薛燁,掩了鋒芒多了含蓄,藏了銳利多了圓潤平和。
薛燁幾乎在十一娘提筆的剎那就明白了她想告訴自己的是什麼。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
所謂觀字如人,一個人的性格、缺點、優點幾乎所有的東西都能從他的字型裡顯示出來,他的他的字如陸先生所言筆力蒼勁卻缺乏陽剛果斷之氣,特意給了他前人的字帖臨摹,他多日研摹,寫出來的字依然筆力有餘卻多了太過銳利的鋒芒!
這種鋒芒對於此刻的他來說無疑是致命的!
薛燁低頭,看著十一娘落下的幾筆怔神,心中卻翻起滔天駭浪。
十一娘放下筆緩緩出聲,“你如今羽翼未豐,不管你想做什麼,要做什麼,心裡有什麼打算有什麼計劃,哪怕再惱再怨再怒再恨,都要……隱於心底,不能被外人看出端倪,否則,你所想的一切都將因此遭禍!”
十一孃的聲音很輕,卻若一記重鼓砸入薛燁心中,他霍然抬頭,看向十一娘,“十一娘……”
十一娘看著他,眸眼輕彎,淺淺而笑,“小燁,你素日做的就很好,切忌不可在字型上被人看出破綻,壞了你的事。”
薛燁看著她,目光看進她的眼睛裡,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驀然綻放星子一般的光芒,重重的,點頭。
那樣耀眼奪目,俊顏如玉。
十一娘輕聲笑,伸手蓋住少年戀慕的黑亮雙眸,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嬌憨,“字要平和,不燥不潤,無乖無戾,乖,再寫幾個來看看。”
聞聲知人,薛燁何時見過這樣的十一娘,只覺自己的心跳都不是自己的了,鼓鼓燥燥的,想也沒想便連連點頭應聲。
安靜的心口,竟有調戲得逞的得意。
十一孃的笑聲更大,鬆開了手,站到一邊,指著桌上一沓宣紙,“喏。”
薛燁笑著,拿鎮紙壓了宣紙,提筆蘸墨,落與紙上。
“清和心明,共天一月。”
八個字,字型飽滿,筆力有力,字雖寫著和,卻不是平和的和,而是把滿腹的心思都寫在了字上,蘊於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