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範緩步進入水榭。
水榭之中,擺著幾張矮榻,上面鋪有繁花錦褥;高几之上,珍饈佳餚,美酒玉液一應俱全。
環顧四下,只見兩名朱唇皓齒、粉面玉容的少年郎恭順地跪伏在一旁,一人吹著玉簫,另一人撫著瑤琴。
一見此般架勢,李隆基頓時知曉其中深意,自行斟滿夜光杯,淺飲小口,微微笑了笑,“看來四弟很會享受啊!”
“人生三大樂趣——絲竹,美酒與俊男,只需有這三樣陪伴,今生無憾矣!”岐王揚眉大笑,笑中透著幾分醉意,“三哥對俊男感興趣麼,臣弟府中可有著數不清的美男子,那俊顏,那笑靨,可不比皇祖母的五郎、六郎(張易之、張昌宗兄弟)差啊!”
李隆基略抬明眸,笑得頗為高深莫測,“俊男麼,我自認為難以消受,美女佳人倒是可以考慮看看。”
“美女佳人?”岐王醉眼朦朧,吟吟笑道,“只要臣弟有,三哥看上,隨便拿去好了。”
李隆基暗自一喜,焦急迫切道,“此話當真?”
“當然。”岐王的舌頭都在打顫,“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那就好。”李隆基舉杯相碰,脫口而出道,“那我就要你未來的側妃——楊氏花顏。”
“花顏?”岐王一愣,如一盆冰水當頭潑下,酒頓時醒了,醉意全無……
第六章 花落誰家(4)
聽聞李隆基張口就討要尚未過門的側妃花顏,岐王一時驚愕地說不出話來,他最清楚三哥的性子——凡成大事者,從未將兒女情意放在心上。
這次為何會此般失態,為了一位最普通女子開了金口,莫非這花顏有什麼過人之處?
前幾日,父皇突然賜婚,將落選太子側妃的幾位女子分別賜予各位親王,這花顏就是其中之一。既然三哥有機會選她,為何又不珍惜機會,白白錯過呢?岐王擎著夜光杯,一邊獨飲,一邊尋思其中緣由。
見岐王一副眉頭緊鎖、猶豫不決的模樣,李隆基以為他不肯放手,悵惘地笑了笑,重重地置了酒杯,“看來四弟還是捨不得絕世佳人,做哥哥的也不能一味強求,強奪硬要……夜深了,告辭!”
李隆基疾步離去,他不想多停留一刻,不想再看岐王一眼。
一路上,他發洩般狠抽馬鞭,讓馬兒一路疾馳。
耳畔風聲呼嘯,李隆基想了許多,突然很懊悔,怨恨自己的所作所為——當日,芙蓉閣內的決定太倉促,花顏姓楊也好,不姓也罷,本不該在乎太多,只要她是自己心愛的女子就好。
他抬首望向如墨的黑夜,心底一片黯淡無光,默然念道:難道今生今世真得會錯過她麼?
翌日清晨,李隆基沒有早起上朝,昨夜醉酒,又加之吹了冷風,他竟一病不起。
東宮殿內,御醫醫侍忙忙碌碌,出出進進。
太子殿下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面色慘白,雙眸緊閉,額上冷汗涔涔。
一抹明黃色的身影踱入殿內,眾人皆俯身跪拜,那人輕聲問道,“阿瞞的病情如何?”
白髮蒼蒼的御醫院首座程毅堅上前躬身稟道,“回稟聖上,太子殿下只是偶感風寒,微臣開方煎藥,喝過一會便好。”
“那就好。”睿宗李旦徑直來到床邊坐下,伸手探向李隆基的額頭,低低喚道,“阿瞞,好些了麼?”
李隆基微微睜眼,一見來者是自己的父親,隨即掙扎著起身叩拜,“兒臣勞父皇惦念牽掛了。”
睿宗皇帝抬手一揮,示意殿內所有人下去,重重地握了握李隆基的手,淡然道,“咱們父子之間很久沒有獨處了。”
眼底中映出睿宗的影子,他年近半百,兩鬢被風霜染得花白,身子也有些佝僂,但一雙眸中仍然透著睿智之光。
李隆基幽幽開口,“父皇有話要對兒臣……”
“知道朕當初為何立你為太子麼?”睿宗壓低聲音打斷他的話語,眉宇間露出深濃的憂鬱之色。
李隆基的神色隱在帳幔的陰暗處,看不清,更不辨息怒哀樂,他緘默了許久,蹙了蹙眉,“兒臣不知,還請父皇明示。”
聖上笑了,花白的髮絲鬍鬚微微顫抖,“成器(李成器即寧王李憲)是嫡長子,朕捨棄了他,轉而立你為太子,那是因為朕深知——國安則先立嫡長,國危則先立有功。你是剷除韋氏一族及安樂公主的功臣,朕不會看錯人,你是朕最器重的兒子,是朕的希望,唯一的希望!太平公主專橫跋扈,妄圖一手遮天總攬天下……這些你不是不知道,朕希望你能以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