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將他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出門將孩子交給奶良。
他沒立刻回屋,而是將所有下人叫到了院外,臉色陰晦不定,厲聲警告:“以後誰在林哥兒耳邊胡說八道,就立刻給我滾蛋!”
眾人點頭如啄米,其中有幾個心虛,眼神閃躲,更是嚇得發抖,顧子青人高馬大,又站在臺階上,將底下的人表情盡收眼底,將那幾個惶恐之人記在了心上。
轉眼一個月過去,林忘終於可以洗澡了,散下頭髮,油膩膩的,他都恨不得搓下一層皮來,足足泡了一個時辰才出來,害的小昭在淨房外提心吊膽,以為他身子虛昏過去了,隔一刻鐘就要衝裡面喊上一句。
因本國規矩,孩子都是及冠時賜名,小的時候直接稱呼排行,或是取個賤名先叫著,顧子青可不想兒子叫“狗蛋”“狗剩”一類的,便給他取個小名叫初九,因他初九那天生的,又取了“久”的諧音。
今日顧府擺滿月酒,倆人親戚不多,但顧子青交友廣泛,宴請了許多賓朋,熱鬧非凡。
林忘負責招待顧子青朋友的內眷,原本他們還邀了林似玉,再怎麼說,名義上倆人也是兄妹,若是不邀請她,顯得禮數不周,容易落人口舌,可柳若虛卻告知林似玉重病,替她帶了問候,當天就不來了,林忘聞言鬆了口氣。
他坐在主人家位置,看著底下人或是虛情或是假意說著恭維的話,又有沒掩蓋好的,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這些人心思也不難猜,都知顧子青只有夫人從未納妾,不免心生嫉妒,又以為男人重香火,顧夫人頭胎生出小哥,日後八成不受寵了。
林忘自打出了月子,心態又恢復了往日的豁達,這些烏煙瘴氣的瑣事,根本不會往心裡去。
當然,在座的夫人也有爽快憨厚的,真心實意送上祝福的,林忘到結實了幾個新朋友。
滿月這天最重要的一項流程是洗兒,親賓盛集,在銀盆內煎了香湯,往裡撒下果子、彩錢、蔥蒜等物,又用數丈彩鍛圍盆。
一旁有人用釵子攪盆中的水,觀禮者紛紛往盆中撒錢,若是一般人家的洗兒會,親朋頂多撒些銅錢,但顧子青朋友多是商人,財大氣粗,又是好面,扔的全是銀子,投進水裡噗通噗通,沉到底部發出叮的一聲悶響。
湯水有些渾濁,水底看不真切,但聽聲音看數量,林忘猜測銀塊得鋪了幾層了。
盆中的紅棗被銀子砸下去又冒上來,有歪扭扭飄著,也有直直立在水中,眾夫人爭先去拾直立的紅棗,塞進口中,嚼幾下就嚥進肚裡。林忘聽說豎直的紅棗乃生男之兆,只是看那湯水渾濁,因加了香料,氣味怪異,盆地還有銀子泡著,也真虧她吃的進去。
不出片刻,盆中的紅棗就讓人拾撿了乾淨,剩些白的綠的蔥蒜漂在上頭。
搶完了紅棗,便有人抱著初九過來,眾人皆將視線投過去,嬰兒一時一個樣,此時的初九比剛出生那會好看多了,此刻瞪著溜圓的眼睛,也不怕生,好奇地看著大家。
眾人又是一個勁兒地誇讚,什麼冰雪可愛、機智聰慧、健康活潑,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倒,也真虧他們詞彙量豐富,幾乎沒有重複的。顧子青和林忘像是一般的傻爹那樣,雖知道大家說的只是客套話,可心中還是得意又高興,跟喝了蜜似的。
初九被抱到盆中,有人往他身上撩水,小孩子嚇了一跳,哇地鬧了起來,聲音洪亮,只是沒鬧幾下,他似乎發現水溫溫的,很舒服,便停止了,蹬著小腿,揮著小手,比了個OK的姿勢。
其實就是個巧合,初九肉頭頭的拇指食指交疊在一起,另外三個指頭伸不直,彎彎曲曲的,也就林忘看出像個OK,他忍不住在一旁偷樂。
洗兒後,落胎髮,然後流程便結束了,只剩抱著初九去別人房間,謂之“移窠”。
之後的酒宴擺了足足一天,林忘要應付各位夫人,還要陪聊天說話,討論料子、首飾、花樣,當真又累又煩,面上還要一副歡歡喜喜的樣子,假裝也感興趣,笑得臉都僵了。
日暮時分,總算送走所有賓朋,顧子青和林忘回到房中,同時鬆口氣。
顧子青今天可吃了不少酒,醉醺醺的,他見兒子還醒著,非要奶良抱起來,接在懷裡,又是轉圈搖晃,又是舉高高,嘴裡一直喊著:“心肝、寶貝。”
眾人在一旁驚叫連連,聲聲喊著二爺,讓他慢點。
林忘見狀,忙衝上去從他懷裡接過孩子,埋怨道:“你吃多了酒,小心些,快去淨房洗濯。”
顧子青哈哈一笑,伸開雙臂攬住林忘,一隻手還不忘勾著兒子的小手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