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以來女人專屬的這項古老的事業,他,此刻的他,又算什麼呢?本質上說,他年羹堯與相為謀求錢財而暴露自己身體的女人何異?沒有一點兒區別。僅有的不過是他的客人是個女人,當今天子的妹妹,而他想得到的不再是一兩張銀票而是牢固不變的永受聖眷的地位。
因此,得意的情緒不僅僅降落在為自己大膽行為一舉成功而感到竊喜的女人身上,同樣也籠罩住男人。當年羹堯帶著厭惡的心情吻上香得發臭的嘴唇的時候,他就不再把自己當個妓、女了。這種投入忘乎所以的精神是他打從入仕以來就保有的良好習慣。他甚至是那樣地努力,在引逗得女人壓低了聲音尖叫之後,他更是對自己感到滿意:把雍正這樣在意的一個妹妹控制在自己的手心裡,不管怎麼說,對他而言,都不是件叫人沮喪的事情。儘管,她從頭到腳都叫他討厭。
所以,當兩人半天整理好衣衫從馬車走下(心採的僕人和馬車被安放在府中另作休息,她出宮後與年羹堯合乘他的馬車同行),走進年府他的房間後,克服自己骨子裡絲毫並不興奮的狀態,加倍認真地對待心採,就成了年羹堯不得不去小心完成的一道政、治難題。很快,他就進入狀態。他解決自己困惑的方式很簡單:閉上眼,把心採想象成另一個人的倩影。
黑暗中,回想完畢。他長長嘆了口氣,讓周圍無數看不見的棉絮狀的憂愁向自己靠近。風呼嘯得更兇了,捲揚起枯葉、短樹枝摔打在窗戶、門板上,迸發出輕微卻又激烈的碰撞。停留在樹梢上濃密的樹葉嘩嘩作響,演奏出叫人誤以為下雨的樂曲。
支著手臂撐著腦袋靠在桌邊凝神想了會兒的男人,忽然用力跺了兩下腳,吮著腮幫子狠狠對著地下唾了口唾沫,讓不屑又怒恨的目光從眼角中洩露。接著,忽又獰笑,他低沉著自語道:“論人質,如今咱們都不缺;論實力,嘿嘿,恐怕你還不是我的對手吧,四爺……”
長久被壓抑在年羹堯身體裡的某種東西被喚醒。他已下了決心做好正式迎接戰鬥的準備。由猜忌、厭惡到憎恨就是四爺對他長期以來持有的態度吧。早年數次事件的不信任不說,在自己掌兵的數年裡,無數個往來西北大營的他的耳目就足以代表了他對自己的懷疑與猜忌。本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就是一個千古不變的道理。能擁有杯酒釋兵權的寬廣胸懷的帝王本就不多。所有這些都為他年羹堯深深明白,明白他與四爺,也就是當今的皇上,兩人今後勢必分道揚鑣、各自殊途的必然性。只是,令他這個此刻仍擔任西北大將軍的人想不到的是,四爺翻臉的速度會這麼快。
“只要手捏軍、權一天,他就不得不對我有所忌憚。”這是此時;包括接下來事件焦點聚集在法華寺的一天裡年羹堯腦海中合乎常理的邏輯概念。死死扣住西北大軍的帥印,成為他當下最最在意的事情。某種程度上說,大將軍的地位與權力已化身為他保全自己的一張護身符。他不能沒有它。
所以,如何牢牢佔據且鞏固已有地位,就成為他眼下最亟不可待處理事務的中心。只要咬住軍權不放,他四爺即使貴為天子也莫可奈我何;只要待在現有的位置俯視朝廷,傲然威嚇天下的權勢就能繼續保持。不能讓任何蟻穴毀了我這條雄偉的長城。防微杜漸,便成了重中之重。就這樣,他想著想著,突然狠狠皺起眉,一個幾乎要被他遺忘的漏洞忽然在漆黑一團的空氣中在眼前放大。
“該死的,我怎麼差點忘了……”攥緊拳頭,他離開座椅,在桌邊站直身體,邁著倉促的步伐飛快地往門邊踱去。他手捏住門板,正要開門,忽然背後傳來輕微的疑惑聲,
“這麼晚了,額駙,你要去哪兒?”
扼腕中,男人頓足握拳。不過,微笑仍然是他此刻如假包換的面具。反折走回床邊,他訕訕得只好以尿遁為藉口在女人面前掩飾。
“方便?可是隻是出去一會兒,你怎麼把衣服全都穿戴整齊了?”甦醒過來的心採向他瞪大了眼睛。
咯噔一聲,年羹堯心跳漏掉一拍。轉變恢復好臉色,他只得俯□再次用另一種方式讓和她哥哥一般愛懷疑的女人頭昏腦脹。也就是因為心採這次不經意的醒轉與疑問,才在偶然間恰巧解決掉另一人的困惑。去而復返的年祿此時恰呆在兩人的門外;這間主人的房間是出入府邸的必經之路。此刻,這位年府大管家的額頭上沾滿了汗珠。屏著呼吸,他貼在門板用一雙緊張且興奮的瞳孔盯著四下的黑暗,用忍耐的方式來對待耳邊起伏的歡愉聲和眼前左右搖擺如惡魔般樹枝的怪影,一動不動地貼在門邊站了好久,直到屋裡傳來讓他安心沉睡的呼吸。
翌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