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棺下葬的那天,靳月婉隨林子銘一同前去悼念,為她送行。
那時距離左妃離世已經過去半月,也是靳月婉重生後,第一次與李不凡正面相見,她以為自己會恨,會痛,會放不下。
可當她真的見到——形容枯槁面色憔悴,渾身沒有一絲生氣的李不凡時,她發現,她心裡只剩下了悲憫。
原來他也不是鐵石心腸,也不是隻看得見家國天下,原來他也懂兒女情長,原來他也會愛。
只不過,他愛的不是她罷了。
有那麼一瞬間,靳月婉突然覺得很可笑——
為什麼月兒可以不必付出,便能擁有一份令人豔羨的愛情,可月娘痴守一生,甚至為情殉身,最後卻只能落得個如斯下場呢?
她想不明白。
於是,在她將一切都和盤托出之後,她問林子銘——你愛的,究竟是誰?
可惜林子銘也沒有答案。
他怔愣地望著靳月婉,不發一言,眼底盡是不可思議,傷心欲絕,還有憤怒和怨恨。
靳月婉朝他無聲地笑了——你看,你的月兒沒有了。
林子銘跌跌撞撞地走了,臨走前他只說了一句話——等你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我再告訴你答案。
可惜,這是一個解不開的謎——她是誰,他又愛誰。
後來突然有一天,靳月婉消失了,消失地無影無蹤,不留一絲痕跡。
林子銘發瘋一樣的去找,靳家他找了,京城他找了,陵城他也找了,可惜,靳月婉終究比他多活一世,她走過的地方太多,林子銘終是無法找到。
再後來林子銘也離京了,自此以後,他與靳月婉便成了天涯陌路。
林家這些年並未放棄尋找,偶爾也會得到一絲絲訊息。
有人說曾在庵裡見過她,有人說曾在客輪上見過她,也有人說曾在市集上見過她。
還有人說,她投江了,跳崖了……
千水舵掌管著上百條河道,訊息渠道也多如牛毛,可林子銘還是找不到她。
“我在江上尋了兩年,她一定知道我在尋她,不過是不願見我罷了。”
一句話像是抽空了林子銘所有力氣,身形有些疲憊地倚靠在了床柱上,他微垂了視線,看向床上被裹成粽子的李不凡,面帶惑色地問道:“你說,如果當年我回答了她,她還會走嗎?”
其實靳月婉早就對林子銘動了情,她問出那個問題,也不過是想為月娘尋一個身份罷了。
若是當時的林子銘能容許月娘的存在,也許就不會有這些後來。
李不凡回答不了他,只緩緩閉目,不再言語。
林子銘靜默了片刻,見他已有入眠之勢,便不再打攪,徑自邁步離開,只是行至門前的時候他又頓住,不曾回頭地說道:“李不凡,我雖然恨你,但是……”
“也感激你,送她到我身邊。”
“其實大婚那天,她揭下喜帕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
那時的靳月婉一身冷漠疏離,滿眼的恨意不甘,拿金簪抵著脖頸,她說——因為我曾經答應過一個人,黃泉路上會等他,雖然,他失約了。
那時李不凡不受控制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望著靳月婉。
其實那個時候,林子銘就已經明白了。
只是有些事情不能撕開來看,他懂,也要裝作不懂。
林子銘一直都知道他娶的誰,只是她自己,認不清自己罷了。
言罷,林子銘再不停留地離開,房門被開啟又關上,一如他來時的模樣。
只不同的是,道盡一切之後的林子銘,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林素最近很忙。
在京裡的時候,他身為宰相,每天忙得跟個陀螺似得,周旋在南帝和一眾主和派朝臣之間。
為了李不凡的糧草,為了林子銘的水路通牒,為了掩藏陳家的軍火,他都快操碎了心。
這次離京至焱,本該只是運送個糧草,傳遞個聖旨來的,卻沒想到……
與焱軍的這一戰,李不凡一共出兵兩萬,分成四波依次輪換著闖入焱營,時間一到便撤離,換下一波,這也是為了防止他們自己殺亂了。
可饒是如此,李不凡依然折損了八千兵力,傷兵更是過萬,這一戰堪稱慘烈。
至於焱軍的五萬駐軍,被殲滅三萬,投降兩萬,將領全部斬殺,只留了拓跋元羽的命。
李不凡這一倒下,剩下的爛攤子就輪到林素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