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早知道叫高士奇一起來了!張廷玉暗叫倒黴。沒別的意思?誰信啊?這麼一個權謀、能力超凡出眾的皇帝,會無緣無故的找他來聊天玩兒?指不定又有什麼一步十坑地計謀要耍出來呢。
“這幾年來,朕的心裡苦啊!”
吃完晚飯,康熙又帶著張廷玉回到了上書房。
“臣有罪!”皇上苦,肯定是下面的問題。張廷玉是個模範大臣,所以,馬上就叩頭請罪。
“有罪?……你倒是實誠!”康熙沒有叫張廷玉站起來,只是苦笑著看了他兩眼,繼續往下說道:“朕登位四十餘年,臣子們每天在朕的面前說的全是好聽的話,全是頌揚聖德的話,什麼天下昇平啊,百姓擁戴呀,什麼千古英主,熙朝盛世啊,其實這些都是表面上的官樣文章。朕不是昏君,所以心裡清楚得很。放在十多年前,這些話可能還不算太過分,可是,現在不能這樣說了。國家昇平日久,弊端已經顯露,前幾年更是幾乎到了不能忍受的程度了。第一是吏治腐敗,幾乎是無官不貪。安徽大災,可卻有通省官員交聯貪墨,絲毫不顧百姓生死,這等事,哪朝哪代有過?第二是結黨營私,門戶眾多。先是明珠、索額圖,後就是太子與諸阿哥。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方有難,八方呼應。盤根錯節,幾乎攻之不破啊。還有賦稅不均,民不聊生,刑獄不平,怨聲載道,土地兼併,再加上國庫虧空,以及時不時的考場舞弊,等等,無不令人觸目驚心!……就是到了現在,也只是朝廷上地情況稍好了一些,平民百姓依然是沒有什麼改變啊。”
張廷玉地身子動了一下,他沒想到康熙居然會突然吐出這些話來,雖然他知道很多東西都瞞不住康熙,可是,卻仍然沒有料到康熙會知道的這麼多,更沒有為朝廷上的官員們地歌功頌德的話矇蔽了雙眼。要知道,有許多事情,就是有密摺專奏之權的大臣也未必敢於朝上報的。看來康熙今天晚上真是想說一點兒什麼出來,既然如此。他也不能老是藏著掖著,要不然,那可就要真的惹康熙不高興了。當下,他想了想,便接著康熙地話頭說道:
“皇上對朝政弊端洞若觀火。不過,微臣不明白,您何不痛加整飭呢?現在朝中雖然些許奸佞,可大多數的官員還都是不錯的。尤其是還有一些敢於任事。能為皇上解憂的人才……”
“不錯,朝中確實有不少人才。老的不說了,年輕地就有不少。你張廷玉如今也才不過三十許,算是一號,此外還有馬德、於中,施世綸、施世膘,尤明堂,張伯行……也算得上是人才濟濟。只是可惜……”康熙微笑著說道:“朕老了,精力不夠啦。”
“皇上您才剛過知天命之年,龍體康健。好生保養。再活一花甲也未必不可能。何來精力不夠之語?微臣斗膽,請皇上收回方才所言!”張廷玉急忙說道。
“呵呵,朕自家知道自家事!”康熙笑道。”朕雖然身體還算不錯。可是,終究還是老了,再加上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哪有那麼多的精神。而且,朕登位已近五十年,此已為歷朝歷代所罕有,朕已經知足了。只是,朕還是有些怕,怕自己什麼時候就突然撒手而去,留下一個爛攤子啊!”
“皇上……”
“朕原來指望胤礽他們能替朕把這些事都處理好。卻想不到,他們一個也靠不住。無能地無能,自私的自私,爭權奪利的本領不小,該做的卻是連手也不知道伸一把!所以……朕看透了,朝政弊端,已經積重難返。這事非得朕親自過問,而且是一件件地問,一樁樁地管。下決心一整到底,才能治好。可是,這些事,沒有個十年二十年的勵精圖治,怎麼可能處理得清?所以,還是那句話,朕老了,萬一整了一半,朕突然撤手西去,兒子們誰能繼承下來呢,那不把朕的一世英名都斷送了嗎?而且,朕也不想看到,自己地一群兒子就是這些人的後臺!……衡臣,你知道嗎?這就是朕的難處啊!朕總不能殺自己的兒子們吧?”
康熙這話,雖然說地語氣比較輕,可是,張廷玉卻是聽得十分痛切。誰能想得到,康熙這個皇帝也是左右為難,幾無可走之路呢?
“今天是這幾年來,朕最高興地一天!”
本來,一個皇帝是不能在臣子面前這麼露底的,可是,張廷玉在朝堂上幾乎就是個半啞巴,平日裡行事更是兩面不沾,所以,康熙對他有足夠的信任,並不擔心他會把這些話洩露出去。而康熙訴了一會兒苦,長久以來憋在心裡地鬱氣也終於散了許多,很快又對張廷玉笑著說了起來。
“皇上高興是全天下的福氣!”張廷玉已經被恩准站了起來,聽到這話,躬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