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士道:“這位先生口出大意,想必是能作出與海天樓同傳千古的佳句了?”
那人在眾人目光之中鎮定自若,面帶微笑道:“勉強可以一試。”
他話語雖然還帶上一分半分的謙虛,但他臉上的表情讓這點謙虛也化為烏有。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讓修養好些的名士們也禁不住動了怒,另一人道:“那麼我等就在此恭侯先生的大作,先生需要多長時間?”
“古人七步成詩,三步成句,若是花上半日時間,我這大作又如何能配得上這冠絕千古的海天樓?”那人一伸手:“筆來,磨墨。”
有好事者奉上了筆墨,那人在樓中一端詳,毫不客氣就站到一扇繪著海天樓景色的屏風之前。他自腰下掏出一個酒葫蘆,開啟蓋子,酒香四溢。他就著葫口將滿滿一葫蘆酒一飲而盡,將空葫蘆扔開,提起筆便開始在那屏風上疾書。
“李將軍均知餘州,方五載,百姓安居樂業,商旅絡驛不絕。”
他才寫出第一句,立即有名士搖頭冷笑:“不吟眼前景緻,卻記些這樣的辭句,就憑這個也能流傳千古?”
那人沒有理會竊竊私語之聲,奮筆疾書:“餘州民眾,樂而忘憂,同心協力,得成斯樓。”
“這一句也不過爾爾,言語鄙俗,算不得佳句。”又有人評道。
“樓成之日,天地同歡,高朋滿座,俊採風流。餘江湖野人,適逢佳會,珠玉在前,獻醜於後。”
“總算還有些自知之明。”一人低聲道,人群中傳來哂笑之聲。
“餘州龍蟠虎踞,鸞棲鳳翔。海天空闊,東有鯤魚化鵬之溟;山河峻美,南據金鯉騰龍之澗。若夫春日榮榮,則草長鶯飛,桃紅柳綠,農歌于田,漁唱於渡。至於秋高氣爽,則風和日麗,瓜甜果香,金氈滿地,銀鱗滿江。”
當他這段寫出時,眾人雖也不覺其出眾,卻再無一人能嘲笑於他。呂恬看得好奇,低聲問屠龍子云道:“子云哥哥,他寫的是什麼意思?”
屠龍子云撓頭苦笑,倒是身旁一仕女鳳目迷離,道:“他稱讚餘州地勢得天獨厚,物產豐饒,百姓勤奮。”
“登此名樓,見此佳景,眾人皆歌,吾獨長嘆。”只見那人筆鋒一轉,寫道:“遙岑遠目,神洲萬里烽煙四起,遐思邇想,黎民億兆水深火熱。血流成河,三江五湖盡為赤色;屍橫於野,四極八荒滿目瘡痍。舉世皆悲而吾獨樂,吾樂又何樂也!”
這幾句一寫出,滿座之中鴉鵲無聲。那些名士吟誦賞玩,不乏佳句,但大都為自得其樂之句,卻沒有一人念及天下蒼生。此時見那人寫出,不禁都覺赧然。
“厚此薄彼,原非仁者之心;愛屋及烏,方見壯士之志。餘州偏安一隅,於天下百姓何益也?狂瀾獨盛一時,於天下名城何益也?嗚呼,古之賢者,進則思百姓無以為食,退則念黎庶無以為屋。願天下之難盡於其身,願世間之福與人共享。以今觀之,今人何如古人哉!”
“使天下州國盡如餘州,使天下牧者盡如將軍,再登此樓,痛飲醉臥,不亦快哉!”
當那人最後一筆如刀般劃出,滿樓之中,再無一絲一毫聲響。片刻之後,方有人撫掌長嘆:“好個舉世皆悲而吾獨樂吾樂又何樂也!”
……
“哦,這海天樓記是如何寫的,念與我聽聽。”
柳光擁著錦裘,坐在戰馬之上,微眯雙眼。他身旁的劉錚則神采飛揚,將海天樓中那人的文章慢慢唸了出來,抑揚頓挫,顯然他本人對此頗為讚賞。
“使天下州國盡如餘州,使天下牧者盡如將軍,再登此樓,痛飲醉臥,不亦快哉!”
當劉錚將最後一句唸完之後,柳光慢慢將之重複了遍,沉吟半晌,忽然微微笑了起來:“這人當真亂來。”
“主公此言何意?”龐震愕然道,“此人外表輕狂,文辭卻質樸,頗有古風,主公若以貌取人,恐怕天下英雄盡皆寒心。”
“我知道,我知道,哈哈哈……”柳光揚聲大笑,“我是說,此人在海天樓記中頗有勸李均征討天下,將餘州之盛遍及神洲之意。李均小兒原本就有虎視狼吞之心,見了此文,必定又要興兵勞師。”
“若是李均小兒興師動眾,首當其衝者,恐怕就是主公。”龐震道,“主公如今四面環敵,對李均小兒不可大意。”
“先生且放心,李均小兒輕易不敢伐我。”柳光捻鬚慢慢嘆道,“我年過半百,還有多少精力好用,李均小兒正當少年,他有的是時間等我老去。時間,可不是站在我這邊。”
“主公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