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頭眼珠子咕嚕嚕轉了一圈,脆聲道:“姑娘說了要三種餡兒的,黑芝麻的、紅豆沙的和花生的,還說要粘糯米粉的。廚房的仇媽媽不肯做,奴婢是求了奴婢的娘!才弄到了芝麻餡兒的……”又補充道:“是二姑娘晌午點的,灶上多做了幾個,可不是我們下頭人吃的!”
阿團撥了撥那碗糯米糰子,問道:“這是蒸的嗎?怎麼黏糊糊的?”
“是蒸的!是蒸的!”那丫頭忙說:“回來路上涼了才發黏的!”
阿團不太高興地“哦”了一聲。
那丫頭掃了一圈周圍同來的人,本是信心百倍的,卻在最後一個丫頭回來後變了顏色。
最後回來的這個就是最先出去的尖臉丫頭,她眉飛色舞地回來,也獻上一隻紅漆食盒,裡頭用的是合雲紋的淺口蓮花瓷碗,碗裡墊了兩片碧綠的寬葉片,上頭齊整地擱著三隻滾熟糯米粉的白團子,其中一隻頂上落了一瓣紅梅,綠肥紅瘦,煞是好看。
阿團挾起一個用力戳破,藤黃色的花生核桃餡兒順著破口流出來,猶帶餘溫。阿團笑嘻嘻地誇獎道:“你可真厲害,這是從哪兒弄來的?”
尖臉丫頭的嘴角一下笑咧到耳垂,又趕緊收住,強壓住激動,低著頭答道:“奴婢想著灶上事兒忙,便到太夫人處借了小廚房使……”
真聰明。阿團樂呵呵地問:“她們肯借你?”
“肯的。”尖臉丫頭笑眯眯地道:“這個點兒太夫人正午睡,小廚房裡只有一個姓吳的媽媽守著。我許了吳媽媽,無論這回成不成,都私底下拿二兩銀子謝她。”結果吳媽媽不光幫忙蒸了三隻糰子,還額外附贈了一隻食盒。
阿團沒想到她這麼豁得出去,二兩銀子就是二等丫鬟一個月的月例了。
“我要的餡兒那麼偏門,福壽堂都有?”
尖臉丫頭在一問一答中逐漸放鬆,捂嘴笑道:“原本只有芝麻的和豆沙的,花生核桃餡兒的是吳媽媽現做的,從備著做五仁糕用的餡兒裡挑出來的。”
阿團滿意了,對她招招手,道:“你站這邊兒來,回頭我讓畫屏把那二兩銀子給你補上。”
尖臉丫頭激動地雙眼發亮,跪下給阿團磕了三個頭,口中連連道:“謝謝姑娘!謝謝姑娘!”全然不顧背後飛眼刀的其他丫頭。
阿團默默下了評語:果斷利落,腦子活泛,用好了是一把尖刀。
目光一轉,看向一直釘在原地沒有動作的那個丫頭。這個丫頭在一群家生子裡個子最矮,臉卻最長,正合了那句“去年一滴相思淚,今年方才到嘴邊”的詩。阿團便問她:“我說了我要吃糯米糰子,你為什麼不去要?”
長臉丫頭先看了一眼阿團,又看了一眼劉勇家的,倔道:“進府前劉嫂子說了,叫我們必得跟緊了她,萬萬不可獨個兒亂走。”劉勇家的大概沒想到有人能蠢到這份上,看二愣子似的悄悄瞟了她一眼,恨鐵不成鋼地別過頭去。
阿團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你為什麼聽劉勇家的,不聽我的?連劉勇家的也得聽我的呢。”
長臉丫頭愣了一下,搓搓手,囁嚅道:“那……那也不行啊。”卻說不上來為什麼不行。
阿團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後文了,又問:“如果你這回留下來了呢?你聽誰的?”
長臉丫頭想了一會兒,老實地說:“在姑娘身邊伺候,當然聽姑娘的。”這話答得巧妙,聽姑娘的話,只不過前提是“在姑娘身邊伺候”。
典型的縣官不如現管啊。阿團摸摸耳廓,思索片刻,定下了她:“行吧,你也過來我身邊吧。”
“什麼?我不服!”那拿了另一份糯米糰子回來的丫鬟氣得臉通紅,手指打顫地指著長臉的那個質問道:“她什麼都沒拿回來!憑什麼選她?!”
劉勇家的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囫圇著磕了個頭,白著臉上前一把捂住那丫頭的嘴,告饒道:“姑娘息怒!她小孩子不懂事,衝撞了姑娘!”
覓松眉毛擰在一起,出來跺了那個丫頭一腳,喝斥道:“沒規矩的東西!當著姑娘的面也敢大呼小叫!咱們府裡可不敢請這種菩薩進門!”
不用覓松說第二個字,院門邊的兩個粗壯僕婦就圍過來,那丫頭吭都沒能吭第二聲,就被拖出去了。
剩下的丫頭一瞬間噤若寒蟬。
阿團默了一會兒,突然自言自語道:“她騙我呢。剛才那碗糰子不是蒸的,是煮熟以後瀝乾水才撒的熟糯米粉。”
竇媽媽一手撫在她背上,輕柔地道:“姑娘不必為這個煩心,那丫頭規矩沒學好,回去了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