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還一事,依我看也是遲早。”羅仲尹看看周圍,壓低了聲音,“我犯了朝中權臣忌諱,被打壓陷害,若非左相維護,恐怕不會是駐守平安這樣簡單了了。不過左相也因此引得皇上猜忌。你已知道他身份,知他與秦國淵源,若有一日他身陷危難,你碰見了,還請伸把援手。”雖然可以隱藏,他語氣中還是流露了幾分擔憂,幾分憤懣,從前初見時那樣無所顧忌、隨性而為的桀驁爽朗在他身上已然黯淡。
��賀宣曾勸他說,至剛易折。看起來,賀宣的顧慮似乎不算多餘。想起在山寨養傷那段時日,容蕭對他的疏離便淡了幾分。
��“你不會不知道秦魏之盟遲早要破裂,屆時便是對頭?”她淡淡道,“何況我自身難保,你這個人情,恐怕並不容易還得起。”
��“盡人事聽天命。”羅仲尹笑笑,看樣子打算就此為止。
��盡人事聽天命?這樣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比別人說出來,似乎更是憾人。容蕭眯眼看看天際,沒有作聲。
��“走罷,收兵回營,填飽了肚子再說。”羅仲尹一邊說,一邊做著手勢給親衛下令,“如何,我做東,賞臉吃個飯?世事無常,保不準下次再見,就是戰場上生死對頭了。”
��容蕭看著他,沒有漏掉他眼底滑過的幾分悲涼。這個人,生來就該做武將,官場上那些爾虞我詐、今日敵明日友的一套,慢慢就要將他毀了……
��她轉身邁步:“好。”
��平安城是小城,商業並不發達,要找個讓羅仲尹滿意做東的吃處不容易,好在他手下有個手藝不錯的軍廚。在軍營邊上挑個景緻不錯僻靜場所,置上營帳,擺好桌椅,酒菜上桌香氣四溢,倒有些不同滋味。
��菜食中有禽類,鳳頭雁姐妹一臉憎惡地躲了出去。倒是朱三,明明桌上有老大一盤燉豬肉,他卻沒有絲毫膈應。羅仲尹命人替他另起一桌,他坐下來幾乎佔了半個桌的位,吃得叫一個爽口。另一半卓坐了巴郎,碩大的身軀,吃起東西來卻是斯文,一口一口,好似大家閨秀。
��羅仲尹陪著容蕭、白冠、聶青一桌。人參娃娃不吃東西,只是靠貼著容蕭抱著水喝。
��勸了幾回酒,沒什麼人理會,羅仲尹索性自己抱了罈子喝悶酒,一罈酒轉眼下肚,臉色越來越白,眼睛卻越來越亮,眉宇間激憤怨氣不知不覺也漸漸浮起,突地一掌擊在桌上,仰首喝一口酒,酒水沿著唇角流入頸中。他揮手砸了酒罈,忽然開口輕聲吟唱了幾句“舊時風景,關山明月,我欲擊劍長空,無奈鬢霜寒……”
��容蕭伸去夾菜的手懸在空中,許久才慢慢放下,已經沒了食慾。她拿過方才羅仲尹倒好的一杯酒,朝他一抬手,仰頭喝盡。
��羅仲尹眯了眼笑:“丫頭在可憐我?”
��“雄鷹,該在高空翱翔。”容蕭垂眼,“你的心情,我大抵能知道點。”
��“哦,你知道些甚麼?”雖是問句,卻顯然並不需要答案,羅仲尹手撐在腮骨,歪頭望著不知何處,良久一嘆,“憋屈得緊……”
��他兩人說話時,一旁聶青也放慢了動作,神色間似有所思,漸漸也浮上幾許悵惘。白冠聽得不耐煩起來,嚷嚷道:“吃飯便吃飯,找些有的沒的來說,誠心不讓人舒服是吧?”他話音還未落下,另一桌上,巴郎忽地悶聲悶氣擠出來一句:“天下永沒有戰事才好。”一句話,平平淡淡,還帶著幾分侷促,沒有底氣,被白冠又一聲吼掩蓋,轉眼沒了痕跡。
��容蕭卻發怔,半晌自己斟上一杯酒湊在嘴邊,酒已粘唇又遲遲不飲,終究緩緩放下。
��願天下永沒有戰事——古往今來,何曾做得到?天下熙熙皆為利。只要這“利”字存在一日,必然就有爭鬥糾葛。所謂的世界大同,恐怕只存在於宗教和某些理想主義者的嚮往中。
��“年紀不大,怎地一臉老相?”容蕭醒神,卻見羅仲尹看著她,與她視線交觸,他一臉感嘆,“初見時,你比現在稚嫩太多,如今容貌倒是沒怎樣變,可惜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雖也不算壞,不過這樣的年紀,總是心事重重的,實在有些怪異,照我說,還是那時候的好些。”
��容蕭垂眼看著桌面,沒有說話。羅仲尹說完,也沒再開口。兩桌人,各自靜靜吃喝,只是隔一時,就聽見酒罈子碎裂的聲音……
��一頓飯吃到月上中天,喝酒的沒醉,吃飯的飽了又餓,又再吃,終於熬到誰都沒了耐心,容蕭遂起身告辭。
��“我瞧你也長公主也做得不甘不願。”羅仲尹咧咧嘴,轉手斟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