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道厚厚的牆,她永遠也無法逾越的鴻溝,將她隔絕,排斥,拋棄……
艾幼幼看見他冰白色的薄唇微微一動,無聲地對她吐出四個字。
轟隆一聲巨響,她的胸膛炸開似的,汩汩湧出鮮血,那四個字,居然是“好聚好散”。
“羽,你不是說我們定親宴上要一起演奏那曲子?”赫連雲若走近鳳靳羽。
“好。拿琴來。”鳳靳羽修長的手指扶上琴面,乾淨的指甲泛著月般的水澤,若有所指地說了句,“就讓這曲子,作為結束,該散的,散了。該開始的,開始。”
該散的,散了……
他們,終要散了麼……
碎了,散了,可心的沉淪和禁錮,可以逃得脫?抹得去?忘得掉?
因為愛,深深愛,才會椎心刺骨,才會銘記永痛。
艾幼幼聽到湖水被畫舫破開嘩嘩分割的聲音,越來越大,好似一場黑色的大雨從天際直潑下來,那是無數把刀,將她割得遍體鱗傷,又溼又冷。
她聽得到自己一顆早已斑駁的心一片片破碎得聲音,聽得到自己沙啞的呼吸,卻聽不到他和那個女人合奏的樂曲,歌聲。
不覺間,她咬破了自己的唇,腥甜的氣息擴散檀口,胸腔無可抑制地翻湧出鮮紅的血淚,豁然抬起眸,直視鳳靳羽。
一道冷光射來,鳳靳羽渾身一怔,那雙銀白色的眼眸,沒有淚,一滴都沒有,卻像雪地裡耀眼的鑽石,折射出冰冷倔強的強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這樣的眼睛,和她十歲那年從轎子裡出來,害怕失去他而一直故意疏離,敵視他的眼神,一模一樣。
這樣的眼神,已經整整年沒有出現過了,他一直以為她已經被他改變,成為一個嬌嬌弱弱需要人保護的小姑娘,沒想到,一切都從未改變。
她就像一頭受傷的小獸,即便過上無憂的生活,一旦被刺激,骨子裡那股強硬倔強的氣勢就會激出來。
艾幼幼離開風烈邪的懷抱,一步步靠了過來,銀陽光下閃爍著白金的色澤。
那種冰冷神聖的氣質,震懾天地,是赫連雲若從未見過的強大,她不禁吞了一口口水,不安地後退一步:“你……你要做什麼?不要亂來!”
“你怕什麼?”艾幼幼冷冷笑道,“我不過是想給你們送一份賀禮。”
“不……不要了。”赫連雲若顫顫巍巍地吐字,鳳亦雪不是個需要人保護的小女孩,怎麼會出現這麼恐怖的眼神,好像要生吞她一般。
艾幼幼提起桌邊一罈上好的梨花白,手指咚地一聲戳開罈子上的紅布,對著壇口,仰頭咕咚咕咚喝起來,蜜色的酒液順著唇角流下,流到雪白的頸子裡,沾溼了她的白衣。
“爹爹,這歌,是女兒送給爹爹和景王妃的賀禮。”不知是否是酒喝得太多太急,艾幼幼說出後幾個字,吼有些沙啞。
這是她第一次他面前自稱女兒,也會是後一次喊他爹爹。
鳳靳羽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牽著赫連雲若的手坐一邊。
“你不要像上次把宴會佈置成靈堂,現又唱哀樂。”有鳳靳羽護著,赫連雲若又開始牙尖嘴利。
“不會!”艾幼幼笑了笑,手指撫上琴絃。
其實她根本不會撫琴,為了和鳳靳羽有共同語言,她像風烈邪討教,很努力學了許久。
想不到第一次彈給鳳靳羽聽,竟是慶祝他與別人的婚禮。
這樣的雖然琴藝算不上動聽,幾乎是笨拙的,但她清越的歌聲讓人心神一驚。
“聽說幸福很簡單,簡單到時間一衝就沖淡。曾經的海枯又石爛,抵不過你後一句好聚好散,能不能當成彩排,形同陌路的結局真傷感。如今破鏡難重圓,愛情這場比賽,認輸好難。不是穿上情侶裝就可以裝情侶,不是小心翼翼就能重演這場電影。我會不會堅強?會不會頹唐?只留寂寞陪我說說話。不是穿上情侶裝就可以裝情侶,不是模仿你的習慣就能離你近,太堅強是軟弱,太頹唐是折磨。我該怎麼整理你給過的溫柔。不是穿上情侶裝就可以裝情侶,不是天下有情人後都能一起……”
一輕快的旋律,卻透著淡淡的無奈憂傷。
鳳靳羽眸子深了深,緩緩閉上眼,那個倔強的小身影,這些年一直和他穿著同樣款式的衣裳,不經意模仿他的動作,眼神,原來都是為了和他接近啊。
原以為她會大哭大鬧,可她一滴眼淚都沒流。
他知道,她不是沒流淚,而是心裡滴著血,卻傻傻微笑,不讓他看見……
幼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