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分鐘,她的腦子中忽然響起一首歌:
“怎樣面對一切我不知道
回憶過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
為何你還來撥動我心跳
愛你怎麼能了”
這是蔡琴唱的《新不了情》。
她忍不住冷笑一聲,這是嘲笑自己的煽情。
身旁有人走過來,坐在她旁邊的空位。
邱琳沒有去看。
不用看,這個人只能是孫哲。
孫哲一向如此,如果他看見了她,不管什麼時間和場合,他一定會走過來跟她在一起。臺上是院長演講又如何?孫哲對她,一貫如此。
無論多少年,她很確定,他依然如此。
“邱琳。”孫哲的聲音。
邱琳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她以為傷口已經癒合,傷心已經過去。她以為自己已經可以鎮定面對,再也不會對他有任何反應。
她錯了。
他只不過是叫了她一聲而已,就像所有的熟人或不熟的人叫她,那只是有人在叫她而已,其他什麼意思都沒有而已!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心卻如同被鐵絲抽過,快速而尖銳地抽搐了一下。只一下,疼得她幾乎落淚。
她萬萬沒有想到,他對她,還是有那麼強大的殺傷力,如此強大的心靈影響力,以至於引發了肉體上的疼痛。
她靜止幾秒,讓驟然的疼痛過去,確保表情平靜。
她對他的在乎和愛,他不曾珍惜過。那麼,今天她對他的感情——如果還殘餘任何感情的話——那也與他無關了。
邱琳側過頭,看著孫哲,她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參考在辦公室路遇其他部門的同事時的規格。她說:“這麼巧。”
孫哲,瘦了。
他更瘦了。
孫哲,一如既往的清瘦。他不高,偏瘦,卻不是瘦骨嶙峋的感覺,也不是單薄。他的瘦是老梅斜枝的那種鋼筋般的瘦,瘦得扎人。同時,他又瘦的清峻。他具有古代書生的那種耿耿傲骨的書卷氣,文,卻不弱,瘦,卻不病。
她最知道那看似文弱的氣質掩蓋的身體是什麼樣的。
孫哲在大學時候是系足球隊的前鋒,外號“巴蒂斯圖塔”。他的精瘦的身體是由精鋼般的肌肉組成的。
邱琳有一絲失神:所有關於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身體,她都歷歷在目,三年中,她刻意的迴避不曾減弱一絲一毫的記憶。
孫哲沒有回答。他不會像別人那樣故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寒暄如陌生人。
孫哲突然伸手,按住了她放在書桌上的手。
邱琳抽回手,她只能裝作沒有任何反應。
邱琳繼續若無其事一樣的問:“你怎麼會在北京?”
“當我知道你來了北京。”孫哲直接地盯著她,她無法迴避。因為她想裝做不在意,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尤其不讓他知道。如果這樣,她就必須有逼真的演技,她就不可以迴避他的眼睛。
這是一種痛苦的考驗。
邱琳笑了一下。她設想的笑是個客套的笑容,不代表任何意義。她高估了自己的演技,而這個笑容其實是個冷笑。
“你在笑我傻嗎?”孫哲的目光須臾不離她的臉。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熱情和……焦渴。
我笑你以為我是傻子。邱琳心裡冷笑,表面上卻是無所謂的淡定笑容,語氣也是淡淡的:“你多心了。”
“琳琳。”孫哲低呼她的名字,那呼喚跟從前一樣具有蠱惑她的力量,“我的琳琳。你怎麼忍心就這麼丟下我,消失這麼久?如果不是今天的偶遇,你還要我在茫茫人海中找你多久呢?”
邱琳想,他總是這樣,說起情話來絲毫不畏懼肉麻和詩意的程度。那恰恰是他最讓人無法拒絕的魅力之一。但是久別重逢,他這樣的話情意懇切,她聽起來卻點燃了隱藏許久的怒火。
饒是她再計劃好演一出“我不在乎你”的好戲,也不禁翻臉:“孫哲,我拜託你別這麼誇張。是我平白無故玩失蹤?我怎麼那麼好心情,那麼頑皮呢?!你得了失憶症嗎?少給我來這套栽贓嫁禍的把戲。你心裡比誰都清楚我為什麼要背井離鄉!我煩透了你這套把戲。”
邱琳抄起手包,起身就走。
她還沒走到大廳門口,猛然意識到開學典禮還在進行中。她抬頭一看,楊壯院長已經忘了繼續演講,正莫名其妙的看著她。
全場同學都在看著她:一個突然起身做拂袖而去狀的女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