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的夜裡,燈火總令人嚮往,但垂手侍立在屋外的十來名侍人,沒一個敢覷一眼,都背對著屋子並排站立。他們中只有李進忠有點膽子,立在窗沿外面,縮著脖子往沒糊紗的窗框裡望。
一望之下,只見朱棣、儀華一人坐在炕幾的右邊。一人靠在褥子待在炕幾的左邊,他們身旁分別有陳德海、阿秋兩對立而侍。往下末位的座椅上,由李婉兒陪坐著;她的對面是兩椅一幾,一椅坐著抱三郡主的乳母,一椅坐著為三郡主包紮傷口的良醫。
大概是十指連心,上藥包紮的過程裡,三郡主也斷續的哭著。每聽到了一聲貓兒似的聽聲,李婉兒就嚶嚶低泣幾聲,卻又忙咬泛血絲的唇忍住,一副嚥下委屈吞下淚水的模樣。
儀華沒有李婉兒忍受哀痛樣子,但她的心裡卻十分不好受。她聽說過三郡主犯病、喝藥,幾乎都不會哼一聲,可見那時她下手有多狠。現在回想起來,她怎麼也不敢相信,白已竟用穀粒粗的金針紮了嬰孩指尖,甚至還因慌亂錯手,在三郡主手背上劃下一條深長的血痕。
時間一點點流道,儀華的心在凌遲。
越小半個時辰後,良醫處理好傷口,朱棣問道:“她怎麼樣了?”
醫者父母心,何況是對一個體弱的女嬰?這使深諳謹言慎行的良醫,也忍不住帶了一絲怒意:“傷三郡主的人,是蓄意為之,此人下手極狠。三郡主手上的傷口不淺,又延誤醫治時辰,這傷痕是消不了了。”
聞言,儀華緊閉的雙日動了動,一滴淚水無聲的從眼角滑落。
李婉兒亦哭,淚如雨下,像斷了線的珍珠從臉上滾落。卻是不敢放聲大哭,便轉過身,用雙手捂了臉,任誰也沒看見那雙水眸裡一閃而逝的異光。
一時間,屋子裡只有嗚咽的啜泣之聲,一種肅穆的氣氛漫向四周。
“陳德海,你送李氏母女回去。”隔了許久,朱棣面無表情地看著陳德海,下命道:“三郡主身體贏弱,你明日找一名乳孃一名醫女留她身邊伺候。”
乳孃聽到還要找乳孃伺候三郡主,她哭聲歇了一歇,似乎在想:不是已經有她伺候了嗎?
陳德海憐憫的瞥了一眼茫然的乳孃,就領了朱棣的話。不一會兒,他就在房外備了肩典,讓一名嬤嬤抱了三郡主,另有兩名膀大腰粗的嬤嬤架起乳孃往外走。
沒反應過來的乳孃,任由嬤嬤把她一直架到門口,才如夢初醒一般,開始發了瘋似地掙扎哭喊,卻只喊出了一字“王”,已讓人一把堵住了嘴,隨即就聽到一聲斥責遠遠而去:“你謀害三郡主,還敢反抗……”
飄遠的聲音傳到屋內,儀華終於睜開雙目,她看見朱棣臉色鐵青,濃眉都要擠到了一塊兒。
而李婉兒卻盯向儀華,久久不能移開眼晴。
原來如此!
先前儀華挺直了腰板的話,原來仰仗的是朱棣的維護!
難怪她敢……
“婉次妃,小的已在外備了轎,還請您早些回去歇息。”陳德海帶了兩名面生的婢女走了過來,打斷了李婉兒的凝視。
李婉兒移去目光,見了那兩名婢女,她無血色的面上,刷的一下又白了三分,一時竟怔在座椅上動彈不得。
兩名婢女得了陳德海的眼色,對看一眼,就上去一左一右扶李婉兒。
李婉兒頓時激了一下,渙散的目光有了一絲清明。她任陌生的婢女扶她走了幾步,在經過火炕的地兒,她停下又望了一眼炕上的兩人,才福身告退。而望去的那一眼的瞬間,她覺得自己生下三郡主的這一年裡,她毀掉了過往幾年來隱忍換得的優勢,儀華卻在生下曦兒的這一年裡,轉劣為優。
李婉兒乘轎走後,院子裡靜得出奇,連呼吸聲也可聞。
留在屋內的良醫,似乎察覺到什麼,大氣也不敢出一下。阿秋也很害怕,卻不低頭收斂氣息,只是頻頻擔優的望向儀華。
儀華為自己做了心理建設,勉強保將了溫和的語調,道:“阿秋讓李進忠送良醫回醫館。”
良醫聽了忙去覷朱棣的神色,見朱棣無異議,恨不得立馬飛奔出去。可阿秋卻遲遲不挪動腳。
見狀,儀華又向阿秋投了個放心的眼神,阿秋雖還是放心不下,但想著儀華如今身子金貴,終是依話離開。
等他們走了,屋子裡便只留了朱棣、儀華二個人。
儀華捧著手爐輕輕地撫了一下,又撫了一下。如此無意思的撫著,心裡卻組織著語言,是該說聲對不起,她沒想到自己會下手那麼重?還是說這一切是為了王府、為了小郡主的宣告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