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早上從我這兒要了兩個錢出去買西瓜片片,這會兒也不見回來……臭小子,這樣大的太陽,也不知給老孃捎上一片兒瓜。”潘冬月用手煽著扇子,一副很不耐煩的模樣。
春香瞥了一眼她胸口露出的那一截橙黃紙票,亦懶得拆穿她,自關了門走出去。
然而在衚衕裡轉了幾圈兒,卻是連個人影都不曾找見。
香粉街上的孩子們亦都是勢力的,一毛雖生得白皙俊俏,然而卻是個呆小子,那群孩子從來不稀得同他玩耍。早先一陣子花雲間還沒死的時候,因牽著他在街上逛過一小會兒,那群孩子方才巴巴的巴結了幾日;如今花家亡敗了,一毛便又復了最初的孤單,平日裡只在街口的石墩上獨坐著,等到春香傍晚回來,姐弟兩一起去餛飩攤子上吃些小食,很是安靜而乖巧。
然而今日,春香將幾處常去的地方尋了二三遍,還是沒有找見一毛,心裡頭不免奇怪起來,怎的下午才說要去問問他,立刻人就不見了蹤影……腦海裡閃過一張慣常好脾氣的溫和笑臉,又覺得怎麼可能會是那人,責怪自己胡亂猜忌。
春香將光頭“老大”堵在巷口詢問。
那孩子早吃過春香不知道多少的悶虧,言語間很是結巴:“我我、我也不知道,一個時辰前還見他在那石墩上啃西瓜,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不見了。”說著,便指了指幾步外的大石墩。
春香拉著他的袖子走過去,果然看到一片斷了兩截的西瓜皮,那皮已經被啃得非常薄了,依稀可以看到翠綠的外殼。
春香便信了。一毛從來吃西瓜都要將它啃得乾乾淨淨。
“好像是被人抱走了,一個大漢子。”又一個孩子說。
“漢子?長得什麼模樣?”春香眉心一緊。
那孩子嚇得嘴角哆了哆,卻還是嘴貧道:“沒看清……以、以為是潘冬月…啊不,是你、你孃的客人,哧哧。”
“喲~~喲~~傻子的老孃叫冬月~~”一群孩子哼著損人的小調呼啦啦逃散開去。
……
該死的,一毛最是不肯與陌生人親近,如何肯輕易讓人抱他?春香心裡頭隱隱生出不安。
果然到了晚上,一毛也不見回來。
那一晚上春香都沒有睡。潘冬月抱著毯子端端地坐在春香床沿盯著她,一動也不動的盯著,盯得眼圈兒黑青、眼裡頭泛著血絲,勢必要把春香盯得良心不安。
其實不用這樣盯春香也知道,一毛是潘冬月的命,沒有了一毛,潘冬月就再也沒有資本去栓住穆容先生的心了。
“報官吧。”天將亮的時候,春香沙啞著聲音說。她如今是越發的容易疲倦了,幸虧她早先時候是瘦的,否則如今那三個多月的身子可輕易不好隱瞞。
“報官?……哼,掃把星,他死了你也別想痛快。”潘冬月衝春香恨恨地咬著牙。別人看不出來便罷了,她春香可是自己從小帶大的,以為她看不出她的肚子裡頭已經窩了個野種麼?若是她的兒子死了,這小狐狸精的也別想好活!
春香就不再說話了。她不知道宛如夢與潘冬月見面的那一檔子事,自然不明白潘冬月此時已猜度是宛如夢綁了她的兒子逼她出京,因此心裡頭卻不免覺得奇怪,別的不說,只當日一毛給自己刀柄的事兒除了姐弟二人,沒有別人知道,怎麼潘冬月就一口咬定是自己連累了一毛呢?
“咚——”正思想著,半開的窗戶外忽飛進來一個包著石子的紙團。
潘冬月眼明手快,“撲通——”一聲趴跪在地,急急將那紙團撿起來開啟。
然而才不過看了一眼,原本寂靜的清晨就被一聲脆亮的哀鳴給打破了——“天爺呀~~~我苦命的兒——”
聲音又尖又亮,底氣堪比那唱青衣的戲子兒,竟把人的耳膜子都震得嗡嗡直響。
春香還不及反應過來,就見那地上的女人忽地又騰地而起,一把抓過自己的胸衣左右亂晃起來:“你這個賤人生的小狐狸精!天生的掃把星!拖累了老孃這麼多年,如今連老孃唯一的骨肉也要被你母女害死了!!你讓我如何和師兄交代?你說啊、說啊——!”
那般劇烈的亂搖亂晃,春香本來一晚上沒有休息,此刻只覺得下腹部陣陣的抽疼。也不及理清潘冬月話裡頭的涵義,慌忙忍著疼痛將那紙團搶在手裡細看。那皺巴巴的紙上乃是兩行淋漓的血書——“三日內交不出一萬兩,死。報官者,死。誤時者,死。”
三個大吃吃的“死”字,歪歪扭扭的,還帶著新鮮的血跡。
該死的,一萬兩的鉅額……誰人這般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