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步,看準了周圍沒人留意,才朝外院西邊那排值房溜過去。
王智說過,她的值房在朝南的頭一間,那是最向陽最暖和的一間,為的是照顧她這隆熙閣唯一一個姑娘的身子骨。
他見房門開著一尺來寬,料著也沒什麼怕他撞見的事兒,就上前往裡看了看,未見有人,索性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確實沒人在,但屋內的景象可讓他大吃了一驚:桌上的茶壺茶碗擺的橫七豎八,床上的布面薄被胡亂攤著,凳子在床邊倒著,椅子在桌邊斜著,明明是陳設簡單的一間斗室,卻亂得一塌糊塗。
他疑心是自己走錯了,她平時身上收拾得很利落啊,頭髮都梳得一絲不亂,而且這三天據王智說,他屋裡的灑掃就是她做的,也是點塵不染,盡善盡美,她自己的屋子怎可能是這樣?
察覺腳下異樣,低頭一看,一隻繡了紅線梅花的白綾女襪上印上了半隻他的腳印……是她的屋子沒錯,敢情是個只要面子不要裡子的人!
皇帝是個天生強迫症潔癖,生活細節雖不像一般公子哥那般追求奢靡,卻極其計較整潔,入得他眼的東西必須擺放整整齊齊,裝束必須一絲不亂,若非如此,之前也就不會被綺雯一個擺茶杯的細節輕易征服。
看了這種景象他自是心亂如麻,簡直不能忍。好歹她也是個姑娘家,怎能住在這種豬圈裡?這裡還不是下處,是值房,她平日又不住在這兒,不就那天睡了一晚麼?一晚就亂成了這樣?錢元禾他們也不管管!
忽然明白過來,也只有她的屋子才可能這樣,正因為宦官們都知道她得自己的寵,才會避著她的屋子,看見也當沒看見,得臉宮女的下處都有粗使宮女灑掃收拾,這值房只做上值期間臨時休憩所用,衛生都靠自己。
所以說呢,她也太無法無天了!
一想起多日來自己跟前存在這麼糟亂的一隅空間,皇帝就像全身都爬滿了螞蟻,簡直把這屋子一把火燒了的心都有。怎能這樣,怎能這樣!
他根本沒有過腦子,只知道要趕快讓自己舒服一點,等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已經動作利落地替她摺好了薄被,擺正了桌凳杯碟——他少年時身邊服侍的人多會憊懶敷衍,他又因為有這個毛病,那時常去親手拾掇自己的物品,倒也駕輕就熟。
不過這一回,他收拾的可不是自己的屋子……
皇帝愣了愣,琢磨著是不是該再給她復原回去。
就在這時,外面忽隱約傳來了綺雯的聲音,似是向誰道了聲謝,繼而腳步聲就來到了門外,皇帝正值心虛得緊,看見角落裡一個一人高的三扇門烏木立櫃虛掩著門,想也未想,一閃身鑽了進去。
心裡這個鬱悶,主動來找她就夠奇怪了,還動手替她收拾屋子,然後還鑽了櫃子,簡直是作繭自縛,這要是被她發現,更要被她笑死了,九五之尊的面子一絲兒也剩不下。
果然自己一遇見她,腦子就停了轉,蠢成了個傻子,難怪要被她那麼肆無忌憚地調笑!
綺雯手裡捧了個白瓷大碗邁進門檻,看見摺好的薄被、擺成一條線的桌椅板凳、站崗一樣的茶杯茶壺,也疑心自己是走錯了屋子,不禁退出去又看了看左右。
皇帝透過虛掩著的櫃門縫隙見了她這副呆樣,也覺好笑,待見到她撿起那隻被他漏掉的繡花襪子,端詳著上面的腳印,他又笑不出來了。
她看起來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沒去深究,丟下襪子進了屋。皇帝努力不去看那隻被信手丟棄一邊的襪子,遏制住想衝過去撿起摺好的衝動。
屋子中間擺著一隻小爐子,上面煨著一個小砂鍋,皇帝剛才就掀開蓋子看過一眼,裡面是一鍋高湯,沒煮著什麼。綺雯過去拿火筷子捅旺了火,掀開鍋蓋,將白瓷大碗裡亂七八糟的菜品一股腦倒進去,用筷子使勁往裡按著。
皇帝看得直皺眉,果然是個粗手笨腳的丫頭,做飯也像熬豬食,還好沒真把她配給小錦衣衛做媳婦,不然鐵定得遭人家嫌棄。
可看她一時半會是不會出去了,他又暗暗發愁,誰知她這現煮現吃的,得多會兒才能完事走人呢,自己還要在櫃子裡站多久。
沒過多會兒,他就再沒心思琢磨這些了。小砂鍋裡的湯煮沸了,咕嘟嘟地冒著泡,綺雯拿帕子墊著左手捏起鍋蓋,右手拿筷子攪了攪,鍋裡的蒸汽與香味就像脫了束縛的妖精,亟不可待地四散溢位,撩弄人心。
皇帝已經慣了免去晚膳,很難在晚間培養起食慾。御膳中的珍饈美味都勾不起他的興趣,這時聞著那口小砂鍋裡飄出的香味,他卻幾欲靈魂出竅。她煮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