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烈被吼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我,原本明亮的眼睛暗了下來,我知道他是想讓許安知道我的生活,讓許安來拯救我,他是為我好,但是這種刺激自尊的東西讓我接受不了,我不需要他把我拉出什麼泥潭,自然不會有好臉色給他。
許安看著我,一字一頓:“為什麼不關他的事?這也關我的事。不管你願不願意,想不想,我們只是想幫你,如果你古千引一定要撐著所謂的自尊這樣糟蹋自己,那我情願從未認識你。”
那句“從未認識你”殺傷力極大,我就在一瞬間紅了眼眶。
我一無所有,所謂的糟蹋自己只是不想讓全世界都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就算是隻縮頭烏龜我也認了,我就是想給自己留點自尊,哪怕是龜殼也比暴露著讓別人指指點點強上許多!
何烈,許安,一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一個前途無量的教授,我何德何能讓你們屈尊關心?你們又憑什麼讓我坦誠相待?你們憑什麼連偽裝一下的權力都不給我?憑什麼這麼說從未認識我?
我幾乎是咬著牙,低吼著:“不需要你們同情!你們這樣的時候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撐著自尊?我現在哪來的自尊?估計祖宗十八代你們都猜了個透,還要什麼坦誠相待?你們看不過去大可以開門出去,以後我也可以不認識你們,我們本來就不熟,如果你們覺得我有倒貼的地方,那我道歉。我古千引保證以後再也不招惹你們,你們走啊!走啊!”最後的那句話我幾乎是尖叫,只覺得耳膜都震了起來,眼淚亂七八糟流了滿臉,說不出是壓抑許久的委屈還是憤怒恥辱。
三年前我剛開始一個人生活的時候,孤獨寂寞習慣就好,邋里邋遢忽視就好,自己過著過著就真的忘了以前開心時候的模樣。我沒希望誰拯救我,就連看到許安撲了上去奮不顧身,也是自己想著離信仰近一點就好。到頭原來是一廂情願。
至今我也沒覺得誰欠了我,我從沒抱怨過什麼不公平什麼殘酷,我只是敏感,不想被知道自己過去的一星半點。我不覺得自己要求過分,但總有人喜歡跑上來告訴我你過得如何如何,還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好像在說“就算你不告訴我我還是會知道然後來拯救你”,那種行為比扒光了你衣服然後推你去逛百貨商場還要惡劣!
我正想著,卻看到許安只是看著我,眼裡帶著憐憫或是無奈,好像是對著一個正在淘氣發脾氣的小孩,好像在等著我鬧完性子平靜下來。不知為何,我有點心驚。
“對不起,你們先走吧,我還有事。”我低著頭不敢看他,然後開啟門,送客的意思顯而易見。
何烈看了看我,張嘴似乎想說什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作罷,一言不發地走了。
許安卻無動於衷。他只是看著我。眼神深沉得很,讓我捉摸不透。
“老師,我有事,請您離開。”
“搬家。”他開口,不知為何,原本這麼淡雅溫柔的人,竟會有這般強勢。
“我本來就沒有家。”我固執說道,抹了把眼淚,覺得臉上熱辣辣地疼。
“小引。”他忽然嘆了口氣,喚我,好聲說道:“剛才說話太過,是我不對,我道歉。我亂猜測你隱私,是我不對,我道歉。我亂把你當親人,是我不對,我道歉。我沒經過你允許亂關心你,是我不對,我道歉……”
他口口聲聲說著他不對,卻句句話讓我如鯁在喉。
“……如果你覺得我做的過分可以跟我說,我寧願你對我要求,對我抱怨,也不想你只是轉個身什麼話也不說,你覺得你笑一笑就什麼都過去了,現在趕我們走,以後再笑嘻嘻裝作什麼都沒有,你做得到,我不可以。”許安靜靜看著我,倏地抬手摸了摸我的頭,輕笑:“沒有人會看不起你,我家的小引堅強了這麼久,是最應該得到關心的,這些關心不是同情,你理所當然地接受就好。”
許安那股溫柔勁兒把我原本的尷尬憤怒堵了個乾淨,我還是覺得有說不出的難受,卻不再失去冷靜。
“我不會搬家的。”我別過頭去,僵硬說道。
“你現在有手機嗎?”他問。
“沒有。但是有監護人電話,學校有什麼事都會有聯絡人。”我明白他是想讓我覺得現在的生活以後不方便,但是我還是很強硬。當初中考不也是這樣嗎?我按著遺囑上寫下的電話號碼填完中考報名需要的電話號碼,自己去網咖報考填志願,最後分數和錄取結果出來了,資訊自然是發到那個電話號碼上面。接著第二天,就有人找上來提醒我了,直到那時,我才知道自己監護人竟然是一個遠方表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