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重新戴上了一隻芙蓉玉鐲子,才慢悠悠站起身來。書衡識趣兒,抓住機會,圓臉堆笑,喜氣洋洋往懷裡撲
“母親萬福金安。”
誰知她手腳還不夠靈活,動作不協調,請安禮原本就行的東倒西歪,再加上袁夫人怕她著涼,秉承春捂秋凍的傳統經驗,將她裡三層外三層裹的嚴嚴實實,腳下一個絆子,人就像下鍋的元宵,圓潤的滾到了一邊。所幸她學走之後,袁夫人很明智的把地衣加了三層,毯厚毛長,根本磕不著。她外頭罩著大紅宮緞折枝梅花直筒襖,大棉裙襬襯在了腰椎下,四仰八叉,不好使力,伸手蹬腳彈騰半天起不來。滿屋的丫鬟想笑不敢笑,抿著嘴背過臉去忍的極為辛苦。袁夫人看夠了,才笑嘻嘻一揚下巴:“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把妞妞扶起來。”於是,書衡終於擺脫了四腳朝天的造型,無語的瞧著玩興不減的袁夫人,呼呼喘氣:拿女兒消遣,您就好樂吧。
袁夫人是個美人。美得很標準那種。柳眉櫻唇,杏眼桃腮。但眉宇間一股平常女子極為少見的勃勃英氣卻讓她顯得極為出眾。她賀外甥週歲剛從孃家忠義伯府回來,已換了一身家常衣裳。上著水紅銀蝶穿花宮錦掩衿襖,下著一條月白灑金花雲羅裙,腰上繫著玫瑰宮絛鴛鴦交頸白玉配,蓮步微移間露出一對鳳嘴包珍珠的紅緞雲底繡鞋。頭上的大鳳釵和大步搖早已卸掉,只略微插著兩支珠簪。一頭青絲盡數挽起,正中插上了一隻精巧的玉梳,光潔的額頭上金翠二色描著的一枚滴珠花鈿。看她欲要飲茶,書衡狗腿的捧了綠柳雙燕金邊小茶盞恭恭敬敬舉上眉毛遞過去。
袁夫人淺抿一口,笑的不顯山不露水,書衡絲毫看不出異樣,心裡剛鬆一口氣,就被面色忽變的袁夫人一指頭戳到腦門上,“膽子大了是不是?會跑會跳就能不夠是不是?不把孃的話放心上是不是?翅膀還沒長硬就想飛是不是?就知道自己瘋玩忘了公府規矩是不是?”她說一句就戳一下,書衡滿口說著不是不是,被戳一下就腳不由己往回退一步,直到腳下一拌噗通倒地,再次變成滾地葫蘆。
哎,這個夫人,自從書衡健康結實的成長起來,她就多了一大愛好:玩孩子!每每隨性逗弄玩耍,早扔丟了慈母相。
小丫頭早捂著嘴溜出去笑了,就剩下紅袖強憋著,忙忙上來扶她。扶起來之後還不給凳子坐,照舊送到袁夫人跟前。書衡捂著額頭淚眼汪汪,一手拉著她衣袖,甜甜糯糯叫娘:“妞妞以後再不敢了,娘就別生氣了。”“知道自己錯哪兒了?”“知道。我不該自己偷懶不去拜見忠義伯太夫人。”書衡乖乖認錯,心裡卻流出寬麵條淚:忠義伯府的老太太不僅僅是一個愛給孩子塞點心塞玩具的女版聖誕老人,還是一隻揉臉狂魔,去一次忠義伯府她的臉就要大一圈。還總喜歡拿她跟一幫孫子孫女比,有什麼好比的嘛!跟小屁孩爭寵這種事,書衡畢竟還做不來。
“還有呢?”袁夫人氣定神閒的喝茶。書衡支支吾吾的捉摸,袁夫人這才剛到家,不過換身衣裳的功夫,不會知道自己在後花園子裡頭做了什麼吧,知道嗎?不知道嗎?冷不防一抬眼就看到袁夫人正要襲上腦門的指頭,頓時舌頭一抖:“我不該跟蘭姨娘嗆聲!”袁夫人滿意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瞧她心情大好,書衡立即順杆爬,把圓圓的臉蛋蹭到袁夫人衣袖上:“娘是不知道,您今天剛一出門,那蘭姨娘就開始矯情。嫌棄我們府裡菜爛丫頭笨,什麼都比不上四叔公那裡。知道的人說她貪得無厭,不知道的人還只當母親怎樣苛待她了呢。”啪!袁夫人又一指頭戳她腦門上:“什麼姨娘,我倒不知我什麼時候在這公府裡抬了個姨娘。”書衡捂著額頭,心裡再次默流寬麵條淚:真是眼睛瞎了才瞧出她“心情大好”。
“妞妞說錯話了。”明智之選是吐舌頭賣乖。
“所以你就不顧體面的上去跟她爭了?”袁夫人捏她的總角。“她就是那你那四叔公送的禮物,報答你爹爹搭救了他那不成器的龜孫兒!滿族裡人盯著,你爹爹不得不收。不過就是被送來送去的一件東西罷了,還真敢裝大鼻子象!哼哼。”袁夫人滿臉不屑。書衡倒被那句“龜孫兒”引得想笑。滿京城裡,敢這麼罵的,除了自家母親,再找不到第二個。
“那什麼姨娘,什麼侍妾。就是些個小玩意。心情好了,就去逗一逗,心情不好,就去出出氣。”袁夫人靠在大紅金線蟒引枕上,開始教育女兒:“真讓那起子東西影響了自己,那就是你忒沒能耐。要打,自然有管事媽媽,要罵,也有丫頭婆子。你是多麼尊貴的人?別丟了身份。”
書衡恭聽教誨,心中頗為感慨。袁夫人孃家姓衛,她出身的忠義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