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得不提,那就是比楊佑禪還要冷酷的十三師兄戎霽,穆柯從未見他笑過,一雙眼更似凝了千年寒冰,她覺著只要被他看一眼都能血液凍結。初時她亦是從善如流,對這位冷酷到底的師兄敬而遠之,相處日久之後,她才知道他是外冷內熱。
即便在這麼多姿多彩的生活裡也總有那麼幾個看她不順眼的人,比如穆歸雲,有事沒事就鄙夷地看她幾眼,話裡也是針鋒相對。她不願與之計較,自是對穆歸雲明裡暗裡的挑釁不予理會,可見她的胸懷是越發博大了。
可惜穆歸雲是那種你退一尺,她進一丈的人,越是退讓,她便越來勁。穆歸雲越來越過份,左右刁難,變著法子折騰,穆柯自認的博大胸懷未能繼續發揚。一時氣悶,沒忍住便反唇相譏,人哪能沒脾氣,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人呼?想她也是在市井間長大的,惹急了,罵人的話說起來自是脫口便來,順溜得很,直將這養在閨閣的小姐罵得啞口無言,羞憤欲死。
穆柯正罵得痛快淋漓,不料卻被秦婉若聽見,這……運氣委實太背!穆歸雲前面說了一大堆難聽的話她老人家沒聽見,為何她一開口便被逮到?
如此一來免不了被訓一番,秦婉若一雙美眸盯著穆柯,表情很是嚴峻,“我知道你自小吃了許多苦,也沒人教你規矩,但如今已回家,言語怎可如此粗鄙!看來君山對你的教學很是失敗,你爹對你的期望亦要白費!”
穆柯垂眼,乖覺地做認錯狀,她不會傻得這時候去爭辨什麼,因為她清楚自己在母親心裡的地位。秦婉若見她垂頭不語,臉色稍緩,語氣和藹許多,“爹孃確實對你有虧,也不願對你多加苛責,若非你實在太過份……”她頓住,嘆了口氣又道:“你與雲兒雖非親姐妹,但也不可如此羞辱於她,在我心中,你倆都是我的女兒,明白麼?”
穆柯繼續做誠心悔過狀,“明白。”明白在母親心中自己永遠及不上穆歸雲,骨肉至親卻怎麼也及不上她們十幾年的情份。
她一次次在母親身上尋求溫暖,結果都是一次次的失望,失望久了她也就不再奢望,與其幻得幻失,不如坦然處之。常言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日子總還得過下去。
某個月色朦朧之夜,穆柯哼著小調,慵懶地跺著步子走進小樹林,走到平時睡覺的青石板邊,正準備躺下卻忽聞小溪裡傳來“嘩嘩”的水聲,此時此刻這水聲聽在耳裡格外駭人。她猛眨幾下眼睛,想起以前聽過的鬼故事,不會是水鬼吧?這想法讓她不由抖了抖,深吸一口氣,攥緊拳頭覷著眼看去。
不看嚇一跳,一看更嚇一跳,這長髮披散,裸露背脊的美人兒是誰?莫非真是水鬼?!她張著嘴,傻呆呆地瞪著沐浴在溪水中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託月光的福,她看得越來越清楚,不禁蹙眉,這背影怎麼那麼熟悉?莫非是哪個師兄?
她想看清楚點,腳步不自覺往前挪,不料踩到一根樹枝,“啪”的一聲脆響在這幽靜的夜晚顯得份外突兀。她渾身一個激靈,準備收腳往回撤,要是他發現被偷窺了,一個惱羞成怒殺人滅口可咋整?
那人警惕的聲音傳來,“誰?!”
她渾身僵直,只覺哭笑不得,這聲音不是她家小師弟又是誰!他要是誤會她故意偷窺可就不妥了,這臉丟的……
她本想拔腿狂奔,可武功比她好的少年比她更快,只聞水花飛濺之聲,緊接著他熟悉的氣息猛然逼近,片刻間他已扼住了她的喉嚨。
穆柯僵直了身子不敢動,楊佑禪看清了眼前之人,不禁瞠目結舌,連聲音也顫了幾顫,“師姐?”
她咳了咳,示意他放手,他醒過神,忙撤了掐她脖子的手,忽然意識到什麼,臉騰地一下紅了,猛然背過身去,現下他只穿了條底褲,如何還冷靜得下來!
穆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亂瞄,他那樣子,肯定對她登徒子的行徑頗為惱火,她硬著頭皮說,“那什麼……我不是故意的,我只看見一點點,真的是一點點……”
他背對著她不語,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四周靜得出奇,只聞彼此的呼吸聲。她嚥了咽口水,“那我……先走了。”話未說完便拔足狂奔,好似身後有惡鬼追趕,情急之下,竟忘了用輕功。楊佑禪回身看著她狼狽逃躥的背影,胸口微微震盪,不禁啞然失笑。
之後,楊佑禪似乎有意躲著穆柯,見到她也是眼神閃避,她頗為無奈,坐在屋簷下雙手支著下巴不住搖頭嘆氣。常青走近,瞧了瞧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在她肩頭拍了一下,“少年不識愁滋味,你這是嘆的哪門子氣?”
穆柯抬頭,抿了抿唇,“我做了一件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