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拉著我走遠,她仔細看了看我,欣慰一笑,“塵兒長大了。”
“是啊!”看著她發上的幾絲白霜,我笑嘆:“時光匆匆,我已為人父。”
她用力握著我的手說:“……如今可還怨你爹?”
我搖頭,“不怨,其實我一直以來想得到的只是他的愛與認可,從未真正起過怨念。安安出生那日,我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找到了癥結所在。後來我問了紅姨我出生時的情形,她說您難產,差點就丟了命……我漸漸體會到,爹真的很愛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所以他才會對我難以釋懷……到前不久我終於感同身受時就更不會怨他了。”
聽我說完,她淚水連連,“對不起,小時候沒跟你說是因為就算說了你也無法理解,等你長大又怕你因此自責……你外婆當年也不是很喜歡我,我倒還真怨過她,你比我看得開。”
我替她擦眼淚,“別哭了,等會兒爹見了還以為我欺負您,我雖不怨他,卻還是有些怕他的。”
她一聽又樂了,“塵兒不僅長大了,還變幽默了。”
我無奈,“兒子說的是實話。”
安安很喜歡父親,只要在他懷裡她就很高興,父親從開始的不知所措到輕車熟路地抱著她,有時我還聽見他逗她“安安,叫祖父……”
我想說爹啊,安安出生還不足兩個多月,就算神仙轉世暫時也不會說話啊。
母親看在眼裡,滿臉笑容,卻故意酸溜溜地跟我抱怨,“看你爹,有了安安就把我晾在一邊。”
我徹底失語,娘唉,您跟爹合該是一對兒。
二老在燕門住了兩個月便動身回靈山了,娘臨走時說她想四處走走,見見山川河水,但時局震盪,風雲變幻,父親不同意,她只好作罷,乖乖呆在靈山上撫草弄花。
我默然,惠乾帝勤政愛民,吏治也算清明,對內對外頒佈了許多有建設性的政策,暫時穩住了局勢,只可惜太過操勞,在位僅十八年,未能扭轉乾坤。如今其幼子承懿帝登基,名為皇帝,實為傀儡,權臣當道,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幾年各地反賊層出不窮,揭杆而起者多不勝數,內部爭鬥不止,外族虎視眈眈,群雄逐鹿,軍閥混戰,天下大亂。
我沒有稱霸的野心,興兵戈,伐天下,非我所願,但戰火連天,百姓受苦,生靈塗炭更非我樂見,是以這天下蒼生的責任不得不扛,平定天下乃我此生之志。父親將燕門交與我,讓我做自己想做的事,他說“我老了,亦無千里之志,此生唯願與你母親做一對閒散夫妻。不論你將來有何成就,我只希望你莫望初衷。”
我懂他的言外之意,他是怕我擁有莫大的勢力之後忘本,貪戀權位,以至不得善終,我時刻記著他的話。燕門在我的帶領之下,不斷壯大,跳脫出了武林門派的格局,南征北戰,成為了能與四方勢力抗衡的虎狼之師。天下幾分,各霸一方,此番平衡一時難以打破,介時我已是一方霸主,有了自己的政權。
歲月不饒人,我已過知天命的年紀,這些年馬不停蹄各方爭戰,落下了不少病根。這日午後,我躺在竹椅上,望著藤蘿架上的花朵,破碎的陽光落在我身上,突然就想起了過世近十年的爹孃。
當時我正好上靈山去看二老,剛走進莊裡就聽見母親坐在一株桂花樹下,哭得像個淚人,抽抽搭搭很是傷心,手中攥著一本泛黃的小冊子。我嚇得不輕,母親素來是個自持的人,我從不曾見她如此失態過,難道是父親……我急忙奔至她跟前問:“您這是怎麼了?”
她抬頭見是我,既歡喜又難過,哭一陣笑一陣的,我焦急地六神無主時,她終於吸了吸鼻子說:“原來你外婆是這麼想我的,我竟不知道……”
我:“……”
父親從另一頭的長廊走來,手中託著盤月餅,見了我,面上一喜,上前來正要說話,又見我身後滿臉淚水的母親,頓時黑了臉,丟了手上的托盤,將母親攬進懷裡,轉眼瞪我,“臭小子,你怎麼一來就讓你娘哭成這樣!”
我:“……”
母親抽噎不止,顯然還沒緩過氣兒來,一下子掙脫父親的手就往外走,我與父親趕緊跟上。她去了後山,直直走到雲姨的墓前,發狠地一腳揣上墓碑,“穆歸雲,你個死丫頭,殺千刀的!”
我與爹對視一眼,皆是無語。
原來母親閒來無事清掃了外祖父母的房間,無意中在床下的暗格裡發現了外祖母當年所寫的手扎,記錄了她對母親的所思所想,並不能用喜歡或不喜歡來定義。母親翻看後才知道外祖母對她複雜的感情,所以激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