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鐐蠕動的聲音充斥。
領頭的是個二十二三歲的俊美男子,著一襲帶血的白色中衣,墨黑的長髮披散在肩頭。許是受了太多的重刑,寒風把他的衣裳吹得向後輕揚,可見他變了形狀的修長雙腿,蕭蕭條條的,斂盡昔日風流倜儻模樣。
車一晃,人便清醒過來。狹長雙眸把人群滯滯一掃,卻不見熟人面孔,嘴角不由掛上一絲苦笑……呵,空賺它半世逍遙,末了卻甚麼也不剩下一個。
那個叫鸞枝的女人她不是把自己恨之入骨嚒,竟然連如此快意的場面都捨得錯過?
祈裕涼涼地收起眼神,只這一眼掃過去,卻看到那人群中一個奇醜無比的婦人在巴巴地翹首張望,裹一抹灰褐的粗布頭巾,面色蠟黃而瘦,痴痴的看著自己,眼神萬分哀傷。那眉眼之間依稀有幾分熟悉,他正要仔細再看她第二眼,她卻好像發現自己在看她,立刻把頭一低,倉惶之間躲藏了蹤影。
她太醜了。可這一瞬間祈裕卻記起來她是誰……那個被自己利用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大丫鬟,懷過他四個孩子又被他狠心打去的女人,他忽然後悔從前風光的時候沒有好好對待過她,竟讓她落得個如此淒涼下場。
……可惡沈家,生生把人命折磨!祈裕第一次體會到了心痛的感覺。
人之將死,不自覺把從前回憶,這一輩子短短,也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早先的時候一樣是個良善的少年,一大家族聚會,所有親戚長輩都把那沈二沈三捧著,每個孩子手上一個紅包,他惴惴歡喜地等在最後,然而輪到他卻沒有了。老太太叼著個銅黃菸斗,青煙瀰漫中她的表情冷漠而嫌惡:“這個是寄養的,不用算上他。”
一句話便將他生生隔開在榮華世界之外。
彼時才不過六七歲,一個人躲在假山後抹眼淚,想爹孃,爹孃卻已在黃泉之下。那寄人籬下之苦便漸漸把心中的執念催化,壞事做一回心虛,第二回是僥倖,第三回心安理得,第四回便習以為常了……但入了惡道,從此便踏上不歸路。
車輪子軲轆軲轆,絕決地把他往刑臺上送去。
後面跟著的是大當家的和英姐,大當家的著一身銅錢黑,常年吃食煙膏的老臉精瘦而灰白,兩隻赤紅的眼睛卻在人群中滴溜溜地轉;英姐依舊是入獄時的一身亮紫,嘴角噙一抹慣常勾人的諷弄,酥…胸…圓…臀豐腴妖矯,竟看不出來將死的恐慌。
男人們瞅著她美豔的容貌,忽然便不爽:“就是這婊…子!就是這一群害人的王八蛋!”
“他媽的,害人不淺,打死她!大夥兒砸起來!”有漢子雄厚的嗓音貫穿人群,一邊說,一邊在斗笠下對鳳蕭掃了一眼。
鳳蕭不著痕跡地點點頭。
“轟——!”
只聽幾聲震天的爆炸聲響,人群中忽然一股濃煙滾滾,嗆人的火藥味道迅速彌散開來。
“劫獄啦,炸死人了!”也不知誰人喊了一聲,本來驚魂未定的百姓頃刻間嚇得四散奔逃。踩踏的、推搡的、尖叫的,此起彼伏,場面一瞬大亂,官兵們連忙迅速將人群包圍。
十幾個土匪從背上拔…出大刀,殺將將衝上囚車,趁勢把大當家的和英姐枷鎖劈開兩半。
英姐揚著馬鞭,仰頭對高臺上喊話:“朝廷的聽著,弟兄們也沒打算與朝廷作對,既是不給營生,以後不賣煙膏就是!給大夥留一條活路,若要趕盡殺絕,那就不怪咱土匪無情,你家妹子也他媽別想活命了!”衝手下兄弟揮一袖子,那欄杆旁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裡便押出來一名五花大綁的嬌美少…婦。
“唔——”個兒不高,著一抹水紅蘇繡小襖兒,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年紀,一路走一路掙扎。刑場上寒風凜冽,將她散亂的流雲小髻吹得撲簌輕揚,迎面看到她清俏的臉龐,還有那雙不屈的倔強水眸。
是鸞枝!
元承運猛地拍案而起,一貫只知道鳳蕭疼她、念她,卻沒想到他竟敢利用她來要挾自己……哼,不要命了。
“放了她。”元承宇冷冷地凝著高臺下一襲黑衣翩飛的鳳蕭。
鳳蕭卻不肯放,命人把鸞枝搡至跟前。
“他媽的,乖乖給老子死過去!”那土匪粗莽,一胳膊差點把鸞枝搡倒在地上。
“唔……”鸞枝憤怒地瞪去一眼,抬頭看到鳳蕭,忽然步子卻將將一滯,萬般不可置信地紅了眼眶。奈何嘴巴被堵得嚴嚴實實,說不出來話。
那眼神中的痛與震驚鳳蕭又豈能不懂,抿了抿薄唇,狠心把銳利劍鋒往鸞枝脖子上一架:“江湖規矩,欠債還錢,欠命償命!蕭某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