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微微發白。
然而這衝動也只是一剎那的事,他冷靜下來,緩緩坐了回去。
他今晚醒過來,就知道自己是真的不對了。
其實這事之前他自己影影綽綽的也知覺過,只是一閃念就用旁的事搪塞了。現在雪泥鴻爪,一個印一個印的按圖索驥,似乎他早就在她身上留心太過。
他喜歡她?彷彿也說不上來,他只是——放不下她。
這樣的事不是兒戲,他得知道自己這點心思到底有多少份量。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她和旁人——譬如唐恬,也不一樣。她若是跟他攪上點什麼,將來他失了興致,撂開手算了,至多吃父親一頓訓斥,讓別人取笑一陣子年少輕狂。男人,尤其是他這個年歲,有點風流罪過,算不得什麼大事。
可女人就不一樣了,“風流”兩個字沾在身上,潛臺詞就是“淫佚”。她嫁給許蘭蓀已然惹人議論,如今文君新寡,再有什麼閃失,那就真是萬劫不復了。他若是沒有撈住她的打算,那推人落水的事情,還是不做為好。
虞紹珩一連幾天都沒再過問許家的事情,直到許蘭蓀“頭七”這日,他在辦公室裡待到中午,就有些心神不寧,整理著檔案都能覺察出自己的煩躁,每回電話鈴響,都碰得他心頭一縮。到了四點一刻,電話又響,他彷彿有預感一般,等了三聲才拎起聽筒,裡頭果然是葉喆沒出息的聲腔:
“……你晚上有事沒?”
虞紹珩沒有直接答話,反而明修棧道,繞了個彎子:“你那邊牌局缺人?”
“什麼呀。”葉喆不耐煩地反駁,“你這有點兒沒良心啊,今天是許先生的‘頭七’。”
虞紹珩恍然道:“真是忙得忘了……”
葉喆等不得他感慨,緊趕著道:“你不去東郊看看?唐恬還去呢……”
虞紹珩無聲一笑,“你想去就去吧,非得拉我嗎?”
“我跟許先生又沒那麼熟,我總去許家算怎麼回事兒啊?也太……”
“你放心,小鵪鶉心裡清楚得很,有沒有我,她都知道你是幹嘛去的。”
“話不是這麼說的……”葉喆低聲下氣地絮叨,“你就當幫哥哥個忙唄,回頭我請你還不行嗎?大三元的魚翅席……”
虞紹珩這才勉為其難地應承:“行吧,那我下了班去凱麗找你?”
“你差這一會兒嗎?現在就來唄。”
虞紹珩放下電話,緩緩鬆了口氣,葉喆勸得越急切,他越告誡自己要穩重——他聽見電話那邊葉喆的聲音,便意識到原來自己一直在等的,就是這個電話。
虞紹珩有意拖延,還繞遠路去買了香燭紙火,才去接了葉喆,葉喆見他這般煞有介事,倒有些赧然,訕訕說道:“還是你想得周到。”
隆冬時節車少人稀,出城越遠越見曠野蒼茫,夕陽在遠樹間沉墜,一行一行收走了天光。她也不能一直就這樣住在東郊吧?虞紹珩默然思量,她怎麼不住到匡家去呢?是要過了孝期嗎?那可還有些日子。
兩人一路走到許宅,只見許家的院子門戶大開,裡頭隱約有爭執之聲。虞紹珩跟葉喆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葉喆用力叩了兩下院門,開口的時候一躊躇,叫的卻是唐恬。
片刻間,正房的棉布門簾向外掀起半幅,閃出了唐恬亮麗的面孔,撇著一邊嘴角冷笑道:“你們來的正好,我們這兒要搬家呢!”說完也不招呼他們,徑自摔下門簾,又進去了。
虞紹珩和葉喆進到堂中,才知道許松齡夫妻並許家許多親眷都在。許松齡陰沉著臉倚案端坐,許夫人坐在他下手,另有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坐在許夫人對面,其他人或立或坐,有的面帶譏誚,有的一臉漠然,還有的目光閃爍來回打量旁人的神色。蘇眉一身喪服立在博古架邊上,臉龐蒼白地叫人不敢直視,平素清秀溫潤的眼眸微微陷了下去,目光卻有些咄咄逼人,隨時回應著旁人的探看。
許松齡見虞紹珩和葉喆進來,在椅上欠了欠身,算是打了招呼。蘇眉望見他們,卻迅速移開了目光,眉睫也忍不住低了低,面上浮出一抹羞愧的神色。堂中一時安靜下來,許松齡輕咳了一聲,道:
“今天是蘭蓀的‘頭七’,這件事就先談到這兒吧,明天再說。”
“我家裡遠,沒功夫天天來,大伯,您今天還是給個準話吧。” 一個三十歲上下,坐在靠窗圓凳上的年輕人不耐煩地說。
許松齡厭惡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叫你父親來。”
那年輕人晃了晃肩膀沒作聲,一屋子人連許松齡在內都不說不動,只覷著蘇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