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是為沈福海而哭。見二叔奶奶和王氏看向她欣慰的模樣,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未曾多做解釋。
程氏幾下掙脫不開,只吐出一口濃痰。
“我呸,她也好意思。作孽太多,便是一頭撞死也不足以抵償。”
王氏無奈:“二弟妹。”
老太太打斷她:“你個殺千刀的,長輩面前哪有你吱聲的份。小婦養得就是少條失教,奪了我兒家業,也不嫌臊的慌。等來年春生中舉,他定會將你們一個個收拾。”
宜悠在後面小聲問道:“二叔奶奶,春生如今還在唸書?”
老太太滿臉驕傲:“我大孫子可是文曲星下凡,上著那官學,朝廷每季都會發銀錢於他,他將來定是要做大官的。”
聽到這她還有什麼不明白,沈福海犯如此大罪,春生卻未被退學。這其中定是程氏拿出多數私房,打通各方關節。也無怪才半年,她便如此窮困潦倒。
眯眼收起諷刺,她卻不想再與這些人多費口舌。
“娘,噓,如今她在城裡,小心她對春生不利。”
老太太忙低下嗓子:“你說得對,你放心,她要是敢,我必定饒不了她。”
宜悠攤手:“穆大哥,說話莫要說一半。二叔奶奶,此事由你來說比較妥當。”
老太太精神更足:“什麼事?莫不是我家福海要回來了?我早就說過,小婦養得不成氣候,還不快把祖宅騰出來。等福海回來,我定會好生勸他,不要對你們做重處罰。”
王氏臉上的笑已經完全僵住,二叔奶奶也終於開口。
“大嫂,福海沒能到京城。”
“沒到京城?那好,離得咱們雲林村近,回來得也早。”
程氏尚存一絲清醒,扶著牆她眼中滿是不可置信:“莫非……不可能!”
“就是你想得那般,福海他半路逃跑,已經是去了。這孩子,若是好好跟到京城,肯定能保下一條性命。”
老太太蒼老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夢幻:“去了,他去哪兒了?”
程氏卻嗷的一聲嚎出來:“當家的啊!福海啊,你走了,我們老的老、小的小,孤兒寡母可怎麼活?”
這下老太太卻是再也無法逃避,從柳姨娘所出長子之後穩定她地位,這些年為她賺來無數榮光的長子,就這樣死了?甚至到死,他都要揹著死囚逃犯的罪名。
“是你,如果不是你這個殺千刀的,我們全家都好好地。你個攪家精,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老天爺怎麼不把你收了去。”
宜悠即使不抬頭,也能感受到老太太那幾欲將她殺死的目光。
若是被旁人這般辱罵,她心中或許會有些難堪。可這些話她從小就聽,前世今生加起來二十年,她早已不會放在心上。她自去罵,罵光祖孫兩人間的最後一絲情誼,也就不再佔據道德的制高點。
她之所親自來雲林村,不是因為怕被李氏悶在四合院裡,而是有自己的考量。英姐方才那番話,李氏和章氏都曾與她說過。當日只圖快速擺脫沈家,她的手段著實有些過激。雖她不在乎名聲,可李氏做生意、長生入官辦蒙學,都少不了世人對品德的考量。
沈福海去世便是一個坎,畢竟同族,沈家自會有所反彈。她本人在場,便可以此見機行事。加上這段時日各種做面子,如今朝廷大赦,她可一舉挽回之前損失的名聲。
“該死的人是你啊!死的怎麼不是你!”
冷不丁面前一道黑影,老太太撲上來,花白的頭髮下是滿是褶子的臉,一雙鏤下去的眼似乎要瞪出來,血盆大口張開,露出一口黃牙。
“宜悠!”
穆然拉住她的手,將她朝後甩去,自己卻結實的擋住這人形柱子。老太太用力極為猛烈,直把他撞得退後幾步。不想倒下壓倒護在身後的宜悠,他只能強撐著,原本微跛的腳這會更是一瘸一拐的退後。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中氣十足的吼聲屬於二叔公,在他身後跟著沈家一眾男丁,人人挽著褲腿扛著鋤頭。
“大嫂,你前面那可是朝廷命官!”
“我呸!朝廷命官又怎樣!既然他們不給福海活路,那我這老婆子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老太太眼見推不動穆然分毫,索性一屁股蹲在地上,扯著花白的頭髮,變著花的罵起來。
宜悠從穆然側邊走出來,心下卻是驚訝。原來先前那些年頭,老太太對她卻是留了口德。瞧瞧此時她這中氣十足的聲音,字句絲毫不重複的汙言穢語。怕是朝堂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