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管在她顫抖的指尖下安靜地棲息著,她碰了碰對方手背上明顯的針孔,閉上眼,眼睫很快無聲地溼了一片。
一片黑暗中,她被擁入一個久違的懷抱裡。紀千羽伸手摟住他的腰,傅遇風擦去她臉上滾落的淚,在她耳邊低低地叫她。
“千羽。”
恍如隔世,一別經年。
☆、第62章 焰火
紀千羽抱著他,閉上眼,沒有馬上說話。過了一會兒,她聲音低低地說:“再叫一遍。”
緊密貼合的胸膛上傳來輕微的震動,傅遇風低笑,在她耳邊又叫了一聲。
“千羽。”
這兩個音節在唇齒間慢慢駐留,而後被珍而重之地說出口。他念的極盡溫柔,像是在叫一隻看起來羽毛乾淨蓬鬆的鳥,或是描述著很多雪白的絨羽漫天飄飛的樣子。紀千羽曾經聽他這麼形容過自己,但那時他尚不會這樣低迴婉轉地叫她。而今像是隔著遙遠的時間圓了一個曾經的願望,美好得幾近一個終將醒來的幻想。
可就算這是一場夢,她也願意在這個有他的世界裡就此長眠。
恩。紀千羽啞著嗓子應了一句,將臉埋進他懷裡,聲音發悶地說:“我曾經在心裡說過,下一次見你時一定不會再有分離。你現在過來,我就要食言了,這點默契都沒有,我好失望啊遇風。”
傅遇風聞言無奈地笑笑,低頭看向緊緊摟著自己腰的手臂,以及深埋在自己懷裡的頭:“是嗎?你的動作可不是這麼告訴我的。”
“它們都背叛了意志,特別沒出息,我很嫌棄。”紀千羽低聲咕噥,手卻摟得更緊了些。箇中帶著多少不安與緊張,只有自己明白。
傅遇風摸了摸她柔軟的栗色髮絲,片刻的沉默過後方才開口,聲音溫和輕緩,聽在紀千羽耳中卻恍若一道驚雷。
他說:“可是我怕今天不來見你,會讓我的餘生都在痛苦與悔恨中度過。”
他什麼都知道了。紀千羽心頭一空。雖然他出現在這裡,九成是已經知道了全部,可他這麼說出口之後,到底還是將她所有的僥倖都擊碎了個徹底。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她要移肺給卡爾,但手術的時間是秘密,她現在的地點也是秘密。卡爾所在的醫院保密性很高,她回來後進行了一場近似於要挾的鬧劇後才辛苦找到。而今傅遇風卻就這麼輕輕巧巧地出現在這裡,她從噩夢中驚醒,他將她擁進懷裡。一切都那麼自然。
這才是最大的不合理。
她這段時間一直刻意迴避著一個真切到近乎可怕的想法:她為了達成目的而選擇的手段,也許傅遇風比她自己更加清楚。
進一步說,也許自己的所有事情他都清楚。雖然在他們的相處中,傅遇風同樣處在最落魄的時刻,可她這一次回到奧地利,無論是寧薇和她的朋友們,還是對她的態度好到莫名其妙的萊瑟家族,這種開了掛似的感覺都讓她受寵若驚。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除非有人為她不動聲色地默默鋪了路,否則路加在這片土地上經營多年,她絕不可能順利至此。
讓她最為心生疑慮的就是這兩件事,而無論是抽絲撥繭地理性分析,還是遵從本心的自我感覺,傅遇風這個名字都盤桓在她的心間,讓她既期待又惶恐。
如果他清楚的話,會怪她嗎?紀千羽悄無聲息地垂下眼簾,不安像潮水般湧了上來。
她其實比誰都清楚肺部移植的危險性,就目前的醫學技術來說,成功率低到醫生根本不建議進行手術。而手術失敗的話,對卡爾來說不過是早死幾天、晚死幾天、或是死在手術檯上的區別,而對她來說,她才二十出頭,她還很健康,這次手術奪去的,也許是她的生命和漫長遙遠的未來。
可是人固有一死,重要的是怎麼活著。她沒有那麼多可以徐徐圖之的時間,只能在生死之間找尋活著的另一種可能。這個道理沒人比她更明白,她用這個理由說服了伊莉絲,說服了利亞,說服了卡爾,甚至說服了她自己。
可她下意識從不去想傅遇風的反應,也不打算讓他在第一時間知道。究其原因,無非是從心底覺得傅遇風不會答應,而面對著傅遇風,那些勇氣全都離她而去,她怕自己硬不下心,無法將自己逼上絕路,然後努力浴火重生。
她想活得比誰都好,所以她一定要先死上一回。
心念電轉間她想了太多太多,傅遇風之後便沒有說話,沉默地等待著她的回應,手卻依然無聲地一下下撫摸著她柔軟的髮絲。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髮絲間穿過,帶著稍高於體溫的熱度,奇蹟般地讓她從動盪惶惑中慢慢安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