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覺得不對。
樂章的結束通常是漸低而漸弱的,像是強烈的情感將一切都燃燒殆盡,下一個樂章的開始,則是在灰燼中剝落的新生。但是拉三並非如此,在鋼琴奏出快速的華彩音群時,升f小調接上,馬上轉d小調,鋼琴以勢不可擋的力量突然躍起,直接不間斷的進入第三樂章。
傅遇風彈出的這段華彩,由於是即興自創,他開始並沒有聽出端倪。但彈了幾個第三樂章的音後驟然皺眉。在他第二樂章的變調間隙,這段華彩突然快速密集地串聯起來,承接升f小調後驟然急轉,成了主導樂聲,從升f小調上一脈相承奏出,他找不到間隙轉到d小調裡,這個時候如果強行進入下一樂章,就會出現樂音上的不協調。
在這場比賽中,接不上對方的節奏,和輸有什麼兩樣?
雷蒙眯起了眼,臉上張揚的笑意潮水般褪了下去,眼底的陰沉與凝重漸漸顯露出來。他從善如流地和著這段華彩彈了幾個弱音,靜觀其變,看傅遇風要在這段華彩後接什麼曲子。
從拉赫瑪尼諾夫的風格來說,莫扎特或是李斯特的風格都很合適。但是從傅遇風的個人強項來說,肖邦,凱奇與德彪西,他猜測是這三個人其中一個的作品。
他一直都將傅遇風視為自己的宿敵,在傅遇風離開奧地利之前,他曾系統地研究過傅遇風的風格與技巧,比任何人研究得都要仔細。每個鋼琴演奏家都有自己偏重的風格,雖然所有鋼琴曲都能彈奏,但在彈到某一位音樂家的曲子時,風格上的融洽總是能引發更多的共鳴。
傅遇風演奏得最好的,是德彪西的作品。
溫和從容的印象派風格,和傅遇風本人的性格非常貼合。彈奏德彪西的作品,要像羽毛拂過琴鍵一樣輕柔,旋律與音節的變化起伏沒有大開大落,非常細膩自然,需要演奏者擁有自然平和的心境,彈奏起來才能行雲流水又靈氣逼人。
傅遇風無疑符合這點,他的演奏也是德彪西作品中不得不提的優秀版本。但即便有華彩鋪墊,德彪西的輕柔也很難接住拉赫瑪尼諾夫的大開大合,因此雷蒙猜測傅遇風也許會靈活應變,用肖邦或是凱奇的作品來進行承接。這是兩個極端,肖邦的變化豐富與諾奇的此處留白,將為這段樂音帶來兩種截然不同的延續風格。
手指跟著華彩彈出流暢的和音,雷蒙眯起了眼。
無論是哪一種,傅遇風難道以為,他會接不下去?
這段華彩終於結束,雷蒙屏氣凝神,等待著傅遇風的後招。最開始的幾個音符平平無奇,卻讓他莫名熟悉,雷蒙皺起眉,又聽了幾個音後驟然抬頭,不可置信地朝傅遇風看去。
貝多芬的《黎明奏鳴曲》!
和德彪西、凱奇或是肖邦比起來,貝多芬宛若重錘的演奏風格無疑更適合接住拉三的旋律。儘管《黎明奏鳴曲》並不算是昂揚激烈的風格,但是雷蒙的臉色依然微微扭曲,像是被冒犯了一般,臉色驟然轉冷。
他能夠繼傅遇風之後當上奧地利國立交響樂團的鋼琴首席,就是因為他目前世界上,演奏貝多芬作品最為出色的演奏家之一。
在這場這麼重要的比賽上,傅遇風要拿貝多芬的作品,來挑戰他?!
☆、第64章 伊斯拉美
雷蒙的手依然放在鋼琴上,這是一場關於命運前途的較量,他不能停,也不能輸,但此時仍然忍不住向傅遇風投去疑惑而嘲弄的視線。東方有句古話叫以己之短克彼之長,傅遇風莫不是一個人沉寂太久,連這種最基本的大忌都忘了?
但看上去不太像。傅遇風眼眸低垂,視線專注地定格在鋼琴上,對他的凝視視若無睹,手指在鋼琴上的躍動有條不紊,看不出絲毫歇斯底里的意味。他的周身毫不緊張氣氛,並不像是在進行一場比賽,反而像是在進行著一種回憶與總結,動作平穩而慢條斯理。
像他彈奏的《黎明奏鳴曲》一樣悠揚自然,彈著貝多芬的曲子,卻並未給聽者以貝多芬的感覺。
就是這裡了,雷蒙控制不住地心頭一跳。鋼琴演奏家在演奏作品的時候,一般都有自己的擅長偏好,當然也有自己的弱勢短板。現在這一代青年演奏家,包括他和傅遇風在內,技術水平都已經日臻成熟,單從演奏技巧上進行比較,他和傅遇風之間很難分出高下,各自的弱勢與短板的也不體現在技術層面,而是展現在演奏的風格處理與情感表達上。
簡單的說,個人特徵會影響表演風格。如果說他雷蒙在演奏上是利劍甲冑的戰士,傅遇風則是風度翩翩的紳士。平常一個彈著熱血戰歌,一個彈著風與物的讚美詩,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