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鏡塵看著這個小時候還曾把他抱在懷裡驕傲無比的男人就這樣闔上了雙眼,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對他們母子三人並真的可以說是寵愛非常,除了後來那一次他被人算計,一氣之下給他下了那樣一個命令,或許說,不應該是命令,而是考驗的那次,他真的待他們很好。可惜他一直都不知道,母親在彌留之際告訴他,她是真的愛上了這位帝王而不自知,他答應了母親不會把這些話告訴他,何必讓活著的人徒留痛苦?只是母親也不知道,她的“病”,是她的兒子親手所為,只是為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帝王位。而她的丈夫,也是把她送上黃泉路的推手,卻在她走後身體越來越不好,頹廢至極。
他們這一家,最後還是散了。除了妹妹鏡羽,他現在真的什麼親人都沒有了。他曾經說過,東梁錦帝是最為狠辣之人,可是卻沒有想到,他自己也不遑多讓,夜鏡塵自嘲一笑,沒有再看夜皇一眼,就轉身離開了長信宮。還是一如既往的白衣,一如既往的謫仙模樣。
“四國一百三十二年,夜國源帝崩,新帝即位。夜國境內廟宇宮觀敲喪鐘三萬,新帝親送源帝入皇陵,言將守孝三年。燕國卻在此時協同楚國攻衢州,帝大怒,親點將士二十萬,發往衢州。大勝。”
——《四國志》
第五十九章 潤流心,建安遠
宋國。長安。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宋潤流看著手中花燈上的詩句,低聲念出的,正是那最後一句。不知怎麼回事,他突然便覺得有些累了,身邊的心腹低聲提醒他馬上就要到宮宴的時間了,可是他卻並不想回去。當了二十年的太子,他早就厭煩了,尤其是這些繁瑣無趣的宴會,更是讓他厭惡至極。對著心腹搖了搖頭,示意他自己去尋個合理的藉口向他那位父皇解釋一下他為何會缺席上元宮宴,在那位心腹欲言又止的眼神中,施施然轉身離開。
“茲聞勇威將軍之女聶音落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朕聞之甚悅。現特賜婚於太子潤流,待聶氏及笄後大婚。”宋潤流走在人流如織的街道上,不知為何,心中想起的,卻是九年前父皇給他和聶音落賜婚聖旨上的話,他從未特意記過,可是現在想起的時候,居然是一字不落。宋潤流自嘲地笑笑,如今又是上元,可是那個當年還叫他太子哥哥的女孩,卻不在他身邊了,不,應該說,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在他的身邊吧。
手中的花燈上,繪著的,是龍鳳呈祥的圖案,卻寫了一首與龍鳳呈祥完全不搭邊的詩,宋潤流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了,居然鬼迷心竅的買下了這麼一盞做工並非很精良的花燈不說,還不打算去參加宮宴,為自己平添了一個大麻煩,或許是,瘋了吧。
街上的人都是成雙成對的,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自己一個人走在路上。思維漸漸飄遠,岐陵如今怎麼樣了呢?她,可還習慣?她當然是習慣的,聶家人,都是天生的將才,便是女子也不例外,更何況還有宋臨照一直陪在她身邊,他一定會把她照顧得極好,有什麼需要他來擔心的呢?從他們重逢時她對自己和宋臨照完全不同的態度中,不是就能夠知道她現在的想法了嗎?他還有什麼可以奢望的呢?宋潤流彷彿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在這條長長的街道上,他第一次如此頻繁地想起那個女子,也是第一次如此放縱自己可以想起那個名為聶音落的女子。
聶音落和宋臨照都不知道,九年前聶音落遇到刺客的那一晚,他也在。從第一支箭射出來的時候,他就在了。可是他只是站在不遠處就這麼看著,並沒有出手。他不是沒有猶豫過的,可是宋國太子潤流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之人,若是他那時出手就一定會暴露自己的偽裝,那時他的武功便已臻化境,便是現在的宋臨照,也不過能和他打個平手而已,所以他沒有出手,直到他看到了宋臨照的到來。彼時宋臨照在表面上也是一個沒怎麼習過武的傢伙,可是他卻那樣直接地擋在了她的面前,用盡全力救下了她。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知道他和宋臨照終究還是不同的。和聶音落那麼巧合得買了同樣的花燈的是宋臨照,她回來遇到的第一個舊識也是宋臨照,後來陪她四處輾轉的,依舊是宋臨照。
宋潤流一向認為自己是個合格的太子,的確如此,他的父皇、朝臣、百姓,都是這麼認為的,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為了這“合格”二字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