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卻未曾繫上釦子,東風一過,那比甲就隨著風微微地蕩。她朝他咧嘴一笑,沒有半分羞怯忸怩之態,只嬌嗔埋怨到:“封叔,你可讓伢兒好等啊!”
他悽悽慘慘地笑了笑,收回那似釘在了薔薇花架上的目光,擰了擰眉,抽出那腰間的片玉劍,攥緊了走到門前,在門前守衛的小廝開了鎖後,提著燈,低了頭,帶著兇狠冷酷的目光,走進了地牢裡去。
地牢裡的時辰似乎過得比外頭更慢些,他絕望地趴在地上,她絕望地靠在牆上,兩顆心似一同在這濃重的黑暗裡一點點地沉下去、沉下去,牢裡的時辰過得慢,慢得似是過了一輩子的光景,兩顆心卻還是沒有沉到底,只是懸著、空著、麻木著也冰冷著。他又開始嘴唇翕動,自顧自一遍遍呢喃她的名字,聲音雖不敢大分毫,卻也莫名地望她或許能聽到,聽到他呢喃句:“你怎麼這樣傻?怎麼這樣傻?”她這樣傻,又讓他該如何安生?
溫瑾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動不動,想著這牢裡的一天可真是漫長啊,真漫長啊,似乎家人死光後,她的歲月都變長了。那段時日裡,她再不願待在淳于家宅裡,只覺得整棟宅子都陰冷無比,陰冷得她隨時都能找條綾子往樑上一掛,就此尋她的家人去。猶記得那日顧羽哥哥驚慌地衝進她的房裡,把站在凳上正欲自縊的她抱了下來,她是灰了心,被抱下之後只靜靜流著淚,一聲不吭;而她的顧羽哥哥,抱著她卻也掛上了淚痕,從沒對她有過半句冷言冷語的他似是急得狠了,竟對著她吼到:“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你若這麼去了,讓我怎麼活?!讓我怎麼活!”她偏過了頭痴痴望著他,目光冷得似是不認識他一般,顧羽低頭對準她的目光,竟覺得她的雙眸已成了空空的洞,已無半分光亮。他緊緊抱著她,心中大慟,便也似被挖出了個血淋淋的大洞來,他用絕望的目光死死盯住她蒼白的臉龐,任眼淚靜靜地流著,順著他的臉滴在了她毫無血色、麻木呆滯的臉上,似是過了半日之久,他的眼淚才似流乾了般的漸漸止住,他這才低低地、卻又似是重重地扔出一句話來:“我幫你報仇。不過你要是再這般自戕,我就把我自己交到老狼手上,任憑他宰割!”
溫瑾抬起手,再次輕撫上自己臉上那道猙獰的傷口,突然感覺臉上一陣針扎樣的疼,疼就意味著活著,她也終於覺得疼了麼?只是不久後,她怕是再也不會覺得疼了罷,伢兒死後的這幾月裡,她活著又何異於死了呢?她不想讓她的顧羽哥哥涉險,她一直沒有同他說,其實住在他家的那幾日,是她在家人去後過得最自在的時光,他的體貼溫存竟有時能讓她恍惚覺得:家還在,家人還在。他怕是早已把她當成了她的妻,只是雖有婚約,她卻萬萬不敢有半分嫁給他的想頭,她曉得的,家破人亡後的她早已不是從前的她了,她又怎能忍心給他一個不完整的自己?她不能連累她的顧羽哥哥!記得昨日,她突然淚眼迷濛,百般央求她的顧羽哥哥再給她染一次他四年前給她染過的鳳仙花汁,他定定望著她的滿眼的淚水,終究無奈只得緩緩應了聲:“好”。最後,她望著自己紅豔豔的十隻指甲,那鳳仙花汁抹過三五次後指甲紅得就如女兒家的嫁衣一般,紅得灼痛了她的雙眼。
這地牢怕是有些年頭了,門一開啟,就能聽見“吱吱呀呀”之聲,聽著似鬼哭一般刺心。本來她並不欲抬頭的,只瞧見一盞四角玲瓏繡球燈下,一雙玄色的棉布鞋陳在眼前,她認得,那是伢兒的針線活計,伢兒嬌憨愛鬧,從不勤於針線,只是那幾日古怪的很,巴巴地跑出存玉堂跑到淳于宅子裡尋了她,說想要做雙布鞋,撒著嬌請她指點;伢兒終究是不太做的來,那粗針腳讓她瞧了後只是不住地笑,可儘管如此,伢兒還是焚膏繼晷地做著鞋,她手笨,好幾次針都紮在了指上,讓溫瑾瞧見幾回都覺得心疼,忍不住問她給誰做的?怎麼趕得這樣急?她卻從未答言,只是飛紅了臉,淺淺一笑。又記起那日顧羽哥哥生辰,她偷偷出了門奔了他府上為他祝壽,堂前敘舊時忽然通傳老狼趕了來,她忙起了身躲在了堂後,立在簷柱後偷偷瞧著堂前的動靜,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了老狼腳上,那玄色棉布鞋的分明是幾日前小伢兒手上的針線活計!她當時幾欲氣得昏死過去,那日晚上照例是伢兒回淳于家來看她,小伢兒剛進她房門,她就支開了婢女,之後緩緩走到伢兒面前,“啪嗒”一掌就狠狠摑在了小伢兒臉上,小伢兒捂著臉,滿面驚愕地抬起頭意欲問個緣由,她卻搶了先對她吼到:“淳于冷琊!你為何這樣作踐綾羅!又為何這樣作踐自己!你對得起你爹,對得起你自己嗎?!”
她痛苦地閉了眼不再去看他的鞋,只把頭靠在了牆上,只想安安靜靜地等死,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