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萬,你遛我玩兒呢是吧?早幹嘛去了?能聽到聲音你不吭氣兒?!”燕彤瞪眼。
“進村的時候我暫時封閉了靈聽能力。”万俟昭舉步掠過燕彤走在了前面。
“為啥要封?”燕彤問。
“因為它太吵了。”
“哦?它吵吵什麼了?”
“一直不停地重複兩個字。”
“什麼字?”
“‘我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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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楂村的墳地,葬著冥楂村人的祖祖輩輩,縱目望去,墳丘起伏,磷火熒熒,霧氣中像是一隻只正在窺探人間的鬼眼。墳圈的邊緣,一座外形很普通很常見的小廟塌了半邊頂,房頂的破洞像是一張仰天賁張的大嘴,荷荷著竟有著一股子吞天之勢。
“好好一座鎮邪廟讓風給刮塌了,豆腐渣工程害死人。”燕彤搖頭。
“所以靈媒界現在流行一句話,”万俟昭臉色很冷,“人禍猛於鬼患。”
“進去看看。”燕彤已經按捺不住,腳步輕盈地率先動身,万俟昭向著四周打量了一圈,緊跟其後,悄無聲息地掩入廟去。
廟門上朱漆剝落,獸頭銜環,沒有鎖,只嚴嚴地關著,燕彤拔下背上縛的短刀,用刀鞘將門捅開,“吱呀”一聲長長的皺響,在這空曠的墳野上異常清晰地傳遞開去,万俟昭皺了皺眉,耳裡聽到的腹餓隆隆聲實在是讓人無比生厭。
廟很小,正面供著軒轅皇帝神像,傳說中就是軒轅皇帝聯合眾神才將檮杌捉住封印在了九幽之下。神像前擺著一張供桌,供桌上有香爐燭臺和用來盛放供品的盤碟,盤碟空著,供桌前也沒有用來跪拜的蒲團,畢竟信奉佛祖觀音的人多,信奉黃帝的人卻少。
“塑了神像卻無人供奉,少了誠意和香火支撐,也難怪沒有神力。”燕彤探頭看了看香爐,裡面只有塵土,沒有香灰。
頭頂上小廟未坍塌的半邊屋頂,殘留著道家法陣的塗繪,四面牆上也都繪滿了硃砂咒符,而廟中的地面亦畫著法陣,此刻卻被坍塌的屋頂砸出一個黑黢黢的大坑,沒有月光的夜色裡幾乎看不到坑底,彷彿這一塌一砸竟是砸穿了通往九幽的大門,深不可測,陰寒透骨。
“屋頂一塌,破壞了這道天罡地煞陣,”万俟昭揉了揉耳孔,拈了個“封”字訣重新封住自己的靈聽能力,這才覺得清靜些了,“幸好有牆上這些符咒勉強鎮著,然而也拖不了多久,很快下頭那個就會衝破符咒上的靈力所設的結界衝上來。”
“多拖無益,”燕彤抽刀出鞘,“我到坑下看看去。”
“別莽撞,先佈陣。”万俟昭擺手,把身後揹包卸下來,燕彤只好重新把刀插回去,從揹包裡一樣樣往外拿東西:“布什麼陣?”
“五石陣。”万俟昭看她一眼,“沒忘吧?”
五石陣就是臨從康家出門前万俟昭讓燕彤記下的筆記本上的新陣。
“南面距邪祟一尺埋生朱一斤,線五寸拌之;北面埋石灰一斤;東面埋生鐵一斤;西面埋白銀一斤;上距邪祟三尺,垂古鏡一面,布二十八宿五星燈;前置純劍一口;後置不食井水,豎桃木版一片;各處置小香爐……”燕彤一邊唸唸有詞一邊行動,万俟昭則用朱繩繞著小廟結網布結界。
霧氣忽然之間變得更加濃重起來,整個小廟就彷彿一間蒸騰的桑拿房,然而氣溫卻下降得厲害,燕彤看見自己口鼻中噴出的白氣融進霧氣裡,每噴一口,體溫就隨著氣溫下降一些,沒用多久,她就開始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寒顫。
“有些不對勁兒,”燕彤停下動作,彎下腰雙手支著膝蓋喘息,“老萬……”
万俟昭在廟外,並沒有聽到燕彤近似於呻。吟的低喚。
當燕彤發現自己撥出的白氣並非水氣,而是無法控制地溢位體外的自己的靈魂時,已經軟倒在地沒了丁點兒力氣。她倒在地上那口大坑的邊緣,伸手到背後想要抽出刀來,遺憾的是她只能保持著伸手向後的動作,卻連刀柄都握不住。
地面堅硬且冰冷,寒氣像濃密的髮絲一般絲絲縷縷地刺入骨縫,燕彤覺得疼痛難忍,她睜大眼睛,濃霧裹著無邊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包夾過來,耳邊忽然響起一陣空遠的腹飢隆隆的聲音,這聲音傳自身邊那口黑不見底的大坑,“咕嚕……咕嚕……”緩慢的,悠長的,彷彿來自亙古的,一聲聲遞上來,伴著能震碎人血肉精魂的陰森迴響,從坑口溢位後擴散開去,一下子遍佈墳野,彷彿瞬間將這人間換成了地獄,寒霧驟濃,沉沉地壓在頭頂,像聚集了成千上萬的陰鬼,俯首靜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