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鴻臚司卿魯桓見了那物,驚奇道:“此乃北齊的繡品。”
莫不是餘嫚與北齊男子私通?堂堂太傅的女學生、一個未曾出閣的姑娘,竟能做出這般不知廉恥之事,當真令人唾棄!宮宴之上,女眷們竊竊私語,各個等著看好戲。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齊驍未曾想到,他隨口的玩笑會引出餘嫚持有北齊男子信物之事,更想象不到的是,餘嫚百口莫辯,竟是眼含熱淚,緊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地奔向硃紅的廊柱。
“嘭”地一聲,餘嫚的額角觸及廊柱,鮮血噴湧而出,竟是比漆紅的廊柱還要豔麗幾分。她的身子飄飄然下墜,待被眾人救起,已呈昏迷之勢。半柱香後,太醫匆忙趕到,可餘嫚已經嚥氣。
齊驍每每想到此處,都責怪自己當□□死了餘嫚。他一直以為餘嫚之死,乃是為了證明她的清白——未曾與異邦男子私通。
直到今日從崔府上搜出了未完成的繡品,他才恍然明白,為何餘嫚當日寧死也不肯說一個字。因為她腰間的那枚香包,正是照著崔宴香囊的模樣,一針一線細細繡成的。
想必當日驕傲美貌的餘嫚,明知崔宴身後揹負的罪孽,卻仍然為他的才華所折服,甘願為他驅馳。而崔宴也並不似這些年所見,真的不近女色、心如止水。
崔宴為何恨他、為何處處排擠他、誣害他,齊驍不是不知。因為齊驍的發難,崔宴只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子在他面前氣絕身亡。他甚至不能去抱一抱她,最後看她一眼,因為一旦他情緒失控,便暴露了他們之間的親密過往,引人懷疑。
餘嫚以自己的死,換得了香囊之事的終結,也保全了她的恩師、她仰慕並且願意為之付出性命的男人。
想到此處,齊驍忽然調轉馬頭,往天牢方向而來。崔宴雖與他勢不兩立,然而其蓋世之才,清廉之舉實乃齊驍所不及。
重刑囚犯本能被探望,而獄卒一見到凶神惡煞的鎮國大將軍,不由退避三舍,面面相覷。
齊驍見獄卒神色異常,疑竇叢生,垂眸掃了獄卒一眼,厲聲道:“誰在裡面?”
為首的獄卒低聲道:“鎮國……公主殿下。”
齊驍面上晦暗,吩咐道:“再不準任何人進入。”
言畢,他翻身下馬,便向陰暗的牢房深處而去。
死囚犯的牢房乃是天字一號,自開國以來,能住在此處的犯人,不是皇親國戚,便是達官貴人。一人獨佔空曠之處,由數百軍士把守,若說臨死前能有這番待遇,也不枉此生。
寬廣的地牢之中,地面鋪以厚厚的麥草,寬廣之中唯有一張破舊的木床,一張狹小的桌子,以及不遠處泛著惡臭的恭桶。
就連崔宴亦是嗅之蹙眉,可玄音公主似是並不嫌棄此處,隻身坐在麥草墊上,神色淡然道:“太傅請。”
玄音公主未及成年便被廢去公主尊號、貶為庶人,而後又在曲陽觀出家四年,倒是沒有貴族仕女的半分矯揉之態。
崔宴亦是坦然坐下。二人相視一笑,孫昭倒了一盞茶給他,“玄音年幼之時受太傅教導,學會了讀書習字。這第一杯……本宮敬太傅。”
“可笑可笑!”崔宴笑道:“我為官數載,未有一個同僚來探望。死到臨頭,念舊的竟是公主殿下。”
言畢雙手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孫昭又道:“這第二杯,敬太傅害死我的母妃,逼本宮與太子提前學會在夾縫中求生。”
崔宴聞言,竟是慘白了一張臉,“一心要置我於死地的竟不是齊驍,而是你?”
“不錯。”孫昭點頭,面上卻並無憤恨與戾氣。
“後生可畏。”崔宴苦笑,便又一飲而盡,“我自負才高,卻不想折在殿下手裡。”
崔宴頓了頓,又問,“殿下何以認為,陛下僅憑區區香囊,便會治我死罪?”
“太傅在父皇身邊多年,卻還不瞭解他的脾氣?”孫昭抬眼看他,“越是信任,便越是懷疑,何況他懷疑了餘嫚整整四年。”
餘嫚……提起餘嫚,崔宴便覺得胸口有一處痛得厲害,那日她慘死金鑾殿中,卻是落了個與北齊男子私通的骯髒罪名,至今都未有一處體面的墓地。
“離宮七載,未曾見過餘嫚,殿下卻連此事都知曉!真不愧是鎮國公主殿下。”崔宴撫掌大笑,“我觀陛下之態,卻是對公主殿下愈發信任。”
“此事不煩太傅掛心。”孫昭心上“咯噔”一聲,想到父皇於御書房試探楚雲軒之事,雖是心有餘悸,卻依然面不改色道:“玄音還有一事不明,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