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是章華夫人的生辰,”衛相壓低了聲音。
孫昭正在內室,聽到衛則尹這樣說,便是忍不住多聽了一會。
父皇退位以來,便與楚後移駕長壽宮頤養天年,母妃亦是被追封為忠烈皇太后,唯獨章華夫人——太上皇曾經最為寵愛的女人,因她無名無分,既入不了長壽殿,又還不得公主身,不溫不火,不上不下。
若論輩分,她與昱兒都得喚章華一聲姑母;若論身份,章華卻是不折不扣的太妃。她是去是留,著實難以抉擇。
“明日與我同去可好?”衛則尹道。
齊驍薄唇微啟動,吐出幾個字來,“去便去。”
衛相在城外等了許久,第七次撩起轎簾,終於看到一個俏生生的女子站在他近前。
衛則尹當即一愣,那女子亦未曾料到是他,含羞帶怯道:“下臣見過衛相。”
他溫和一笑:“蘭大人怎麼在此?”
蘭芷低了頭,“今日是夫人的生辰,我正要去城外看她。”
自從聖上登基,太妃們皆搬去了長壽宮,唯獨章華是個無名無分的寵妃,只得在宮外建府。
“上車,我送你一程。”衛則尹向裡面挪了挪,騰出位置給她。
蘭芷猶豫再三,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的眼眸,“這……不知衛相何去?下臣唯恐不順路,耽誤了衛相。”
“我亦是去看她。”衛則尹道。
蘭芷面上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猶豫,又有動搖。直到易剛氣喘吁吁地策馬而來道:“衛相,衛相!”
他翻身下馬,跪在近前,“我家主公今日腹痛難耐,恐不能赴約。”
衛則尹冷笑一聲,好個齊驍,竟然誆他!他回眸,卻見易剛一副色眯眯地樣子,正盯著站在近前的蘭芷不放。
他眸子一緊,驀然起身向前,修長的手指握住蘭芷的手腕,輕輕一帶,便將她拉上馬車。
易剛愣愣地看著佳人的背影,心道這樣的身段,還真是風華絕代。
蘭芷未曾料到衛則尹這般舉動,一聲驚呼,人已仰面而倒。衛相雖然清瘦,臂彎卻十分有力,他輕輕攬過她的腰肢,將她帶到絨毯之上,轉而欠身道:“本相唐突了。”
“下臣惶恐。”蘭芷惶恐至極,藏在袖袍中的小冊“啪”地一聲落地。
她面上赧然,連忙用手蓋住了四個大字。衛相好奇,亦是伸手去撿,溫熱的掌心與她瑩潤的手背不期而遇。
如遭雷擊一般,二人同時縮回了手。
衛相側目看去,但見那是一本薄薄的小冊,從鬆散的線繩和磨損的書角看來,主人竟是常常翻看。
封頁之上有四個大字《營造法式》。
衛則尹眉目微動,這是四年前,他贈予章華的書。
彼時他常與天白去看她,她說宮中太過苦悶無聊,他便悄悄記在心上,常常尋些新鮮有趣的玩意給她。他見《營造法式》圖文生動,甚是有趣,便帶入宮中,交給了她的貼身女婢。
蘭芷低眉道:“夫人對此書甚是喜愛,出宮時忘了帶走,下臣今日便是將書籍完璧歸趙。”
他心知,她不過是為了免去他的尷尬。不由挑眉一笑,“蘭大人莫要誆我。”
其實早在幾年前,他便在秦好手上見過他的書,便問了由來。亦是從那時起,他知道他所贈之物,根本入不得她眼。
衛則尹順手拾起那書,細細翻看,只見空白之處,密密麻麻皆是娟秀的小字。她曾在御前侍奉,頗受陛下賞識,他對她亦有幾分欣賞。
齊驍時常嘲笑他,岸芷汀蘭近在眼前,他衛則尹偏要捨近求遠。
他見她堪堪躲在角落裡,低眉順眼,也不敢抬頭看他,莫名覺得想笑。他剛想再問些什麼,便聽車伕道:“相爺,到了。”
蘭芷見他下車,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她從未想過,此生竟能與他同乘一車!
她輕輕挪動著身子,正欲下車,便見一隻修長的手落在了她的眼前。他五指微微彎曲,骨節分明,中指之上有薄薄的繭,乃是常年寫字留下的印記。
他的手那樣好看,她不由看得呆了。
“蘭大人?”他喚她。
她柔柔地應了一聲,緊張得將雙手在衣衫上擦了擦汗,才敢盈盈落在他掌中。
衛則尹一愣,入手滑膩,好似錦緞,令他不由自主地收緊指端。
她順勢下車,面上緋紅,低著頭喚了一聲,“衛相。”
衛則尹連忙收回手,轉身向那宅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