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說過,他們的班主任,就是他的媽媽。
元媽媽並沒有表現出傷心欲絕痛不欲生,她彷彿早已預料到這一天的到來,所有的巨大悲哀被拉長的時間線稀釋,變淡,但變得更加殘忍,像是一把割肉的鈍刀。他們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們的班主任平時就算是笑起來,也總是罩著一層淡淡的憂傷,像蒙著月亮的紗。
但是元媽媽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他們任性的三個人,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用平時上課一樣的語氣,給他們講了他們所不知道的,元淺的故事。
元淺並不是元媽媽親生的孩子,而是從孤兒院收養的。但是他們知道,元媽媽很愛他。為了能更多的陪伴這個抱來的、身體弱弱的孩子,她才選擇當老師的。這樣無論是工作時,還是在家裡,她都能一直呆在這個孩子的身邊。當元淺長大一點後被帶去做了最後一次全面的檢查,醫生無奈而確定的說,元淺將不會長到成年。
但是他們依然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元淺。經常長久的考慮和商議,他們把一切告訴了元淺。時間既然是有限的,那麼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但是元淺並沒有震驚或者哭泣。他只是睜大眼睛看著窗外的鳥,說他要繼續現在的生活,這樣就已經很幸福了。和同學,和朋友一起玩耍、上課、發呆,一起拼搏,參加高考,拿著厚厚的指南想象大學的樣子報志願。哪怕很快就要永遠的離開,也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到遠處的地方去看看。
然後他倒在了高考前夕。他們三個第一個面對死亡,而且是如此年輕的生命,如此親密的朋友。他們一起商議,放棄了考試,陪在了那張病床邊。
顧曉鷗說,反正已經打聽到今年最想考的大學專業不招生,早就在猶豫了。
木彥說,我爸媽一直對我這方面不是很掛心,我剛給爺爺打電話,爺爺說讓我自己做決定。
明朗看著木彥說,大不了我出國。我媽在美國一直催我過去,我爸也是,他倆自從離婚後,反而有了異口同聲的時候了,哈哈。
元淺倚在鬆軟的枕頭上,聽他們三個這麼七嘴八舌的說著,輕輕地笑。他只能輕輕地笑,此外再重一點的動作,都會讓他嘴唇青紫,呼吸困難。
想哭的時候,他們就會輪流去洗手間,然後把臉洗的乾乾淨淨的回來,繼續像平時那樣聊天。
每個人都變成了饒舌能手,陷入沉默是一種酷刑,最終,曉鷗問道:“元淺,你的願望,將來想做什麼呢?”
元淺用很慢很慢的語速,沒有任何猶豫和停頓,回答了曉鷗的問題。很明顯這個答案他早已為自己準備好,因為他早就知道這一切不會發生了。
“我想去很遠很遠的地方,見很多很多的風景,種下很多果樹,分給很多人,樹慢慢長大,我慢慢變老,長成一個白鬍子老頭,誰來偷我的東西,都會被我打出去。誰都打不過我,我最厲害。哈哈哈。”
顧曉鷗沒有哭,她一個字一個字地抄在一個筆記本上。
那個晚上,元淺就離開了。沒有很多的痛苦。
葬禮在三天後舉行。望著殯葬公司送來的骨灰罐,木彥以為,這已經是承受的極限。
直到她和曉鷗回到空蕩蕩的學校。因為放棄高考,她們要回來籤一些證明檔案,再去排練室拿回自己的琴。明朗也來了學校,但辦公室並沒見到他的人影。
排練室的門虛掩著,木彥聽到一個女人刻意壓低但卻尖利的聲音:
“我千辛萬苦給你鋪好了路,我圖的什麼!你跟我去美國,大學我已經給你申請好了。不,你別這樣看我,我都是揹著你跟你們學校列印的成績單,還有你的課外活動、獲獎經歷,這都是你自己優秀的結果!再說,你爸雖然跟。。。。。。。我們雖然分開了,但你爸在那邊的經營將來也是要留給你的!好,你不說話,我知道你的犟脾氣,你心裡怨,但男人重要的是責任感!不為你自己想,你知不知道你們班主任手下三個學生棄考,訊息傳上去,你知道這在這所規定嚴苛的高中,會造成什麼影響嗎?她會被勒令寫檢討,甚至可能會失去這份工作!一個女人,剛剛送走了自己的兒子,現在要讓她連基本的生活都不能維持嗎?她沒有阻攔你們,是她一個做母親的私心,想讓你們這幾個朋友,最後陪陪她的兒子,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她沒有把你們勸回考場,在別人眼裡就是嚴重違紀了!這就是現實啊。”
沉默許久,一個熟悉的、帶著哭音的聲音終於想起:“那你說,這跟我出國有什麼關係!”
是明朗。木彥牽著曉鷗的手慢慢握緊,再一次變得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