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終於轉過身,看向牢內低頭自嘲的女人:“這些只是化去你身上的戾煞魔氣……”
化去戾煞魔氣?在血海罪淵化去戾煞魔氣?她譏諷一笑,撞進那一雙無波無瀾的清冷雙眸。
無知無畏地盯著那雙冷眸,小歡笑著,“收起你的假仁假義!我寧願當初毀天滅地,重新造一個沒有謊言和算計的世界,也好過被你欺瞞五十萬年!”
“你……何必執迷不悟。”
是啊,至死她都在想悲憫眾生的他,能放過苟延殘喘的他們,是她執念了。
“我來到這世上,你只教會了我修行之法,但是悅姐姐卻陪同我嚐遍了人世之歡,就算九天八荒都背叛了我,可他卻一直陪著我。這情債……”她如何償還?
“你何苦……勿要多想,”姚應華頓了片刻,方道,“焚神祭受刑之地在焚神山,你生於那裡,不會痛苦……天帝已言,《天道史冊》上不會詳細記載此事……”
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從此成為九天秘聞禁忌嗎?
她轟轟烈烈的追尋,在他看來就這麼微若塵埃嗎?
“姚應華!我沒有殺那個女人。”驀然打斷他繼續傷她。
還是不甘心啊,即便姚應華不愛小歡,也不甘心被他誤解。她沒有殺人就是沒有殺人,即便她如何嫉恨那個,那個讓他將她一人丟在蒼華蓮境,與其雙宿雙飛的白衣女子。
“嵐音的確是你所傷。”在踏出這片陰森最後一步,他停住,卻說出一句鐵證如山的事實。
“呵呵……”彷彿知道自己一定會聽到這樣的定罪,可是還是不甘心啊,“身在完全陌生的九重天,我總要自保吧?姚應華,你知道嗎?我用五十萬年的時間去發現了一個事實,原來我所相信的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而已。一廂情願地幻想五十萬年的陪伴,你對我是有情,自以為是地幻想只要我努力化成人形,好好長大,就能永遠和你在一起。現在我卻一直在想,一向悲憫眾生的你,為何唯獨對我如此絕情……如今我終於明白了,你不是絕情,而是生而無情。”
也許是誅仙牢內無端起了風,門外那人的白衣錦袍幾不可聞地微微顫動了一下,便痕跡無尋。
腳步遠去,曾經在五十萬年間,日日夜夜踏在她心間之上,那樣清淺,那樣柔軟。
此時卻在一點一點消失,如同當初他將她一人丟在蒼華蓮境,再也沒有回來。
誅仙牢又恢復了毛骨死寂,那人彷佛從未來過。
血珠就像斷線的紙鳶,重重地摔落在黑色的鐵鏈上,砰砰聲聲,敲擊出亂序的死亡節奏,為她的囈語不斷韻律。
“姚應華,按照你所遵循的天道而言,我不相信,一個從未嘗過情歡之人,能夠證對天道,因為情大於天。你不懂還強說是證守天道,呵呵,真可笑……呵呵,真可笑……”
所有的伴血囈語似乎都在怨念三個用來麻木自己以減輕痛楚的字——我恨你。
次日,她一步一步地被推到焚神臺前,下面是血浪滾滾的焚神山。
歷經無數時期,山體永久火燒不斷,四周方圓八千里,紅日當空,砂岩灼灼閃光,熾熱的氣流翻滾上升,就像烈焰熊熊,火舌撩天,寸草不生,飛鳥匿蹤。
滾滾血浪向下無限延伸,一旦跳入,如墜無底深淵,可瞬間融化神之血肉白骨,一刻鐘內毀其所有修為,一個時辰內必滅其三魂七魄,從此灰飛煙滅。
五十萬年後再回到這裡,她卻倍感說不出的陌生與親切。
此次她也不算多可憐,死到自己的出生地,也算是歸根了。
這算是她回家了吧?呵呵,耳邊又想起那句“請讓我親手送她入焚神祭”,清晰而深刻。
被卸去穿魂釘的四肢,又戴上了縛神酷鎖,早已虛弱不堪的身體毫無自由可言,可是當她看到一雙透明柔軟的手伸過來時,卻是嚇得努力地連連後退。
那透明柔軟的手就堪堪停在半途中,不收回也不前進。
她抬頭看向這雙手的主人,那雙深淵黑眸始終無波無瀾,便對他笑道:“姚應華,你告訴我,悅千冢是不是你親手殺死的?”
“是。”
她聽罷仰天大笑:“哈哈哈——我為你而生,你卻親口判我極刑,這最後一程,你還要親手送我去死,呵呵……當初你帶我走,如今又送我回來,真好,我愛你就這麼罪無可赦嗎,君上?莫要……再碰我,給我留一點最後的尊嚴吧。”
然後,決然地躍入焚神火,慘叫聲劃破暮色蒼穹。
身體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