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就有那麼一種人,只是出個聲,便可以讓人——如墮冰窖。
那是——!
碧城幾乎是一瞬間抽緊了所有意識,原本溫暖的被褥頃刻間如冰窖一般。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她面上的表情是否猙獰,不知道身上的冷汗究竟有沒有把她徹頭徹尾地覆蓋,不知道靈魂被活生生撕裂究竟還能掀起多大的痛,她只是……小心地在被窩裡伸手捂住了腰腹,完完全全地停滯了呼吸。
她……害怕。
如果說昨夜快要被扔進水裡是深入骨髓的知覺恐懼,那此時此刻充斥著她整個身軀的是比那還要恐怖千萬倍的絕望。
那……並不能會所是痛,身上沒有傷口,也沒有病症,可是每個毛孔裡卻像是被塞了千萬根針一樣。那是絕望,黑暗的,猙獰的,被撕裂成碎片的絕望。
謝則容。
那只是一個名字而已。
卻是她的煉獄。
她很沒有出息在發抖,無法控制。而這顫抖在房門被輕輕推開的一瞬間到達了頂點!
謝則容……
謝則容!
房門被人“吱嘎”一聲推了開來。
一抹衣襬在門邊晃了晃,緊隨其後的是一襲墨色的錦衣入了門。
那身影的衣衫上繡著細緻無比的暗紋,寬擺束腰,精緻絕倫。那是隻有皇家才有的華貴。
碧城躺在床上,透過面甲,在尹陵和舒和的空隙之間,眼睜睜看著那一襲墨錦徐徐步入房內,看他緩慢的步伐每一步都在地上劃過沉穩的弧線,一點,一點地靠近——
墨色暗紋的衣襬。
青黛色的玲瓏環佩。
繡竹的寬袖。
還有盤龍的衣襟。
最後……是他年輕溫雅的眉眼。
他的目光並不在她身上,而是朝向尹陵,嘴角抿了一絲微微的彎翹。
他道:“原來,你還藏了個司舞?”
正文 直面
原來,你還藏了個司舞?
碧城靜靜地躺在床榻之上,慢慢地闔上了雙眼,連呼吸都安靜了下來。
房間裡有一瞬間十分寂靜,靜得所有人的呼吸都異常清晰。
片刻之後,是尹陵的聲音,他說:“微臣哪裡敢藏?這孩子在面見陛下之前暈厥不醒罷了。”
謝則容沉吟片刻,輕道:“病了?”
緊接著是窸窸窣窣的聲音。
“你叫什麼?”少頃,是謝則容輕柔的聲音。
碧城的心跳漏了幾分,等到感覺到床榻稍微沉了沉,她終於忍無可忍,睜開了眼睛。
她對上了一雙波瀾不驚的,深潭一樣漆黑的眼。
她的雙手藏在被褥之下,手心傳來尖銳的觸感,是指甲劃入的刺痛。
幸而,神官府的面具遮擋去了她大半張臉,才不至於……讓她已經不知道成了什麼樣的臉曝露在他面前。
僵持。
好久,謝則容低頭笑了,他說:“莫怕,孤不吃人。”
碧城悄悄喘了一口氣,卻仍然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縮在床上,透過面甲上小小的孔縫看著那張在噩夢中見過無數次的臉,什麼也沒能說出口。
在成為小越的這一年多里,她幻想過無數次再見他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心境,會驚惶無以復加,還是會憎惡得想要提刀殺之而後快,或者是根本嚇得不敢看上一眼……可是真見到了,卻並不是那樣的心情。
人心之複雜,終究並非言語所能揣測。
片刻之後,尹陵笑出了聲,他說:“陛下就饒了她罷,九歲稚童,見著尊駕怕是嚇傻了……”
謝則容低眉一笑,眉宇間一片柔和。
“她叫小越,是南華府尹越佔德的小女,微臣見她天資不錯便帶回了府。”
“小越?”
“是。”
“小越……”謝則容忽而微微沉了眼。
碧城忽而有些心慌,稍稍動了動,卻對上了謝則容探究的眉眼。
他說:“摘下面甲。”
尹陵的臉色一變:“陛下……”
謝則容卻輕聲道:“尹卿莫不是不願意?”
尹陵頃刻間白了臉色:“微臣不敢,可這面甲是……”
“怎麼,尹卿不同意?”
怎麼,尹卿不同意?
這幾乎是稱得上柔和的話語,卻讓整個房間頃刻間如逢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