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則容冷道:“你不行,那便尋天下良醫,孤要她活著醒來,你不行,不如換人執掌御醫院。”
沈御醫嘆息:“陛下,臣並非懼死,只是四年五穀未進,本就……”他想了想,忽然低道,“醫術已經無能為力,陛下何不試試別的法子,四年前神官所行之救治,能不能再請神官來一次?”
謝則容沉默。
良久,他道:“滾。”
御醫們得了赦令狼狽地逃竄出了紫闕宮,碧城遙遙目送他們離去的身影,再回頭時卻發現謝則容幾乎整個身體要陷進高座之中了。他身形頎長,雙肩頹然地垂下的時候,整個人都是陰澀無比的。明明殿中宮燈如晝,他卻彷彿置身於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抬起了頭,晦澀的眼中沒有絲毫光澤。
他沙啞道:“越姑娘,勞請……與碧城同眠。”
同眠?
碧城心中疑惑,看著謝則容面如死灰的神情也有了些擔憂,朝他點了點頭。
畢竟,那是她自己。
夜色深沉,紫闕宮的內寢中皇后碧城身上已經不知道蓋了多少被子,方才還汗涔涔的臉上卻已經有些青灰,遠遠看去有些怵目驚心。
碧城到了床前,只猶豫了一小會兒便開始褪去身上的衣衫,一件又一件,等她徹底褪去了衣衫上到床上把自己與“碧城”都裹起來後,謝則容緩步進了內寢,坐在了床邊。
這是非常詭異的場景。
碧城尷尬地別開了視線,卻聽見謝則容低沉的聲音,他道:“不管你想做什麼,請慢一些。”
他說:“孤還需要你,因為她需要。”
非常典型的謝則容式的思維。
好在,在那之後他也並沒有多餘的舉止,他只在房中待了片刻便匆匆告別,臨走之前他又回了頭,不經意道:“你睡覺還帶著面甲?”
碧城摸了摸臉上的冰涼,沒有作答。這面甲她哪裡敢摘?
一夜在碧城的無眠之中過去,“碧城”的身上的確非常寒冷,可是說來也神奇,她躺在她身側挨著她只不過幾個時辰,她青灰的面容便回到了蒼白的模樣,等到第二天天明時分,她蒼白的臉上居然有了幾分血色。
小禾送來洗漱用水的時候,碧城已經徹底從半睡半醒的狀態下清醒,正愣愣看著身旁的“碧城”驚詫。小禾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良久,她才擠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你就不擔心我在睡覺的時候揭了你的面甲嗎?”
碧城一愣,低頭笑出聲來:“你不敢。”
小禾灰溜溜咧嘴:“是啊,陛下交代,決不許,真奇怪。”
其實並不奇怪。碧城低眉摸了摸面甲,無聲地笑了。燕晗沒有一人能夠與姜梵匹敵地位,神官府大祭司一言,誰敢違抗?就算是謝則容也不行,他要久坐這皇位還得靠“碧城”活著,而她恰巧是最關鍵的一環,他唯一不敢做之事便是壞姜梵的預言吧。
“碧城”洗漱過後,謝則容到了紫闕宮。他見著她的臉色先是一愣,良久後猛然抬頭盯著站在床頭的碧城,眼裡閃過一抹異樣的光暈。
“越歆。”他道,“從今日起你在紫闕宮住下。”
碧城沉默。
謝則容卻忽然笑了,那笑容居然……堪稱明媚。
日子還得繼續。
碧城身上的痠痛之感在紫闕宮中一日比一日輕,只是心頭的鬱結卻一日比一日增重。小禾常常是不在的,寢殿之中常常只剩下碧城一人侍奉。即使在四年前甚至更早之前,她都沒有過這樣長時間的與謝則容朝夕相對的時光。她往往是站在“碧城”的身旁,看著那個有些陌生的謝則容像呵護一滴水珠一樣細緻入微地與她說著話兒。更多的時候,他只是坐在房裡看一本又一本的奏摺,看一會兒抬一會兒頭,朝著床榻上沉睡的身影微微露個笑容,然後再低頭提筆。
碧城看著這一切自然而然地發生,前幾日的嘲諷漸漸蛻變成了麻木,到最後她幾乎可以像觀察兩個陌生人一樣看著謝則容所做的一切。看他溫存的眼神和細緻的照顧,看他從雷厲風行的帝王變成溫柔的男人。
他向來是一個溫和的人,即使是生殺予奪的時候也是。
他這幅模樣,倒讓碧城想起了許多年前沙場之上,她瞞過了父皇悄悄去看他射箭。那時候他也不過十七八,正是少年意氣的時候,有一箭沒有射中靶心,他皺著眉頭站在風中不言不語,忽聞敵情來報,燕晗損兵兩千。他忽的朝校場外跑去,她急急忙忙去追,等追到的時候見到的是他呆呆望著運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