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他匆匆從芳華谷趕回來,容御孤零零的坐在大廳裡等著他,要帶他逃出這座衰敗的城池。他拂了容御的一番苦心,執意留在這裡。還有人在等著他,他不能走。
容御走出容府的時候,一下老了十歲。護衛駕車疾馳,城外還有一家老幼等著容御匯合。這兩日,滄城大亂,雲錦之國昔日趾高氣揚的朝廷命官大半數都各自攜著家眷出城逃難去了。
天邊一抹晚霞,醉倒在山頭。
城樓廳堂內,披紅掛綵,幾位將軍說說笑笑坐在一桌席上,盔甲上的血跡還未擦乾,喜宴是尋常的四菜一湯。禮生侍立一旁,唱著賀詞。
“一拜天地。”新人雙雙朝天地一拜。
“二拜兄長。”容殊正襟危坐在高堂上,代雙方各位長輩受了這一禮。
“新人交拜。”新人互拜起身時,新娘高聳的髮髻撞到了新郎的臉上,新郎吃痛得一聲驚呼,滿堂笑語。
“禮成。送入洞房。”
新郎掀起新娘的面紗,紅燭軟香玉面生輝,飲下交杯酒。
而後,赫連城牽著孟初辭出了門,站在城牆上看這漫天星斗。新房不過是赫連城臨時起居的書房,喜宴有容殊作陪,而這片刻安寧的時光,是他和她的。
“我用這座城做聘禮,娘子可喜歡?”
“喜歡。”
“我以此星辰為嫁妝,夫君可喜歡?”
“喜歡。”
紅衣豔如霞光,此情至死不渝。
偷來的這刻時光,期限將至。生命裡最後的一程,他和喜歡的人終於結為連理。他喝過最烈的酒,他拿過最沉的劍,他記得所有最難忘的回憶,將餘下的生命化作烈火在戰場上燃燒吧。
赫連城匆匆換了戰衣,前去佈署作戰,臨走前,朝容殊肩上拍了兩下,保重。
“連城,我等你回來。”
他朝她挑眉一笑,便匆匆消失在拐角。
最後一戰的號角聲響徹天地。
黑雲壓城,弩機箭簇密如麻,箭雨破風斷瓦,孤城在冷夜中蕭瑟搖曳。盈千累萬計程車卒高舉著兵戈衝殺過來,叫喊聲如浪,城牆上射下的流矢帶著焰火萬箭齊發,倒下了一人再來一人撲上,攻伐的速度並未滯洩半分,攻城槌反覆撞擊勢要破開城門,士卒為了衝上城樓而不倦登雲梯,斑駁的城牆下堆積屍骸如山。
天方肚白,黎明破曉。
一夜苦戰,雙方將士均已疲憊,猶有餘力的涼國沒有乘勢直上,竟在此時鳴金收兵。
赫連城疾步尋找孟初辭與她並肩而站,見她安然無恙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
“雲國在劫難逃。小辭,你會怨我嗎?要是沒有我,你早可以隨容殊……”
“沒有你的地方了無生趣。我從來都沒有如此肯定過。”
孟初辭扣緊了彼此相握的手,十指連心,把她的心意傳達給他吧。
和他相視一笑,自從選擇和他站在這裡,有他就足矣,生亦或死她都會隨他在一起,一切只要相信他就好。
遠處,涼國昨夜疲戰的軍隊朝兩邊迅速散開歸營,另有一方大軍迎面而來。而這座孤城什麼都沒有了,兵械殘破,戰力不足萬餘。
“戰死方不愧我雲國兒郎。”
赫連城提著劍,領著餘下的將士,隊伍裡還有許多城中百姓手持兵刃,準備拼死決戰。殘破的旌旗在風塵裡張牙舞爪,勢要在山河破碎前殊死一搏。
飛沙走石的大軍漸漸迫近,這才看清,那一個個體型高大的並不是身強力壯計程車卒,他們是……怪物啊。行軍離滄城越來越近,守城士兵不由喉嚨發緊雙膝酥軟。
什麼軍隊,分明是成千數萬行走的妖獸。他們呼號著發笑著,朝城池襲來。
“初辭,一定要活下,活下去才有希望。”
容殊笑著朝孟初辭道別,朝前方戰場上走去。
“容殊哥哥……”
孟初辭吼得撕心裂肺,看著容殊遠走的背影,盛滿決絕和悲涼。
這一生,無論什麼都是要靠自己來爭靠自己來取,如晏池所言,前世修仙,今生為人,一生榮寵亦或顛沛流離,他都可以不在乎,戰火傾國,他想要保護至親的人不再受傷害,哪怕他再將墜入無盡的喑暗,她還在等著他,他要去找她。
仙者自詡清高,無非道貌岸然。
“一切都是真的,廢了前緣也罷。”
容殊拿出琉璃瓶,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下嚥後變得滾燙,順著咽喉流竄到四肢百骸,心臟怦然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