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還是看了,內心深處有一種名叫良知的陌生情緒逼迫著她。她隱隱覺得,如果沒有她,巧工也許還能留個全屍。
巧工果然是個物仙,恆楚的一杆子將她的屍身打得四分五裂,就像一個碎成數塊的石頭,碎得乾淨利落。傅久久恍惚地想起:啊,巧工本來就是石頭。
“看見了嗎?”冰冷沉著的男聲在頭上想起,一字一句的,“沒有陣法……她不是巧工,甚至不是墮仙,她只是個孤魂野鬼!”
傅久久的意識像被浪潮拍過,唰唰得響,潮水過後,海水漸退,在記憶的淺灘上留下淺淺的一行字跡——
我身上還刻著長恆宮結界的陣法,那是刻到骨子裡的東西,除非身死魂滅,否則永不消退。
是的了,巧工的骨頭上還刻著神族心肝寶貝兒疼著的陣法呢。可眼前這一地的碎石裡,並沒有。
傅久久發現自己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心中一絲波瀾也無,腦子木然地轉動著,她竟然還能很快聯想到巧工雖然會替她結陣掩蓋神翼,卻不會破除豐陽的陣法。還有本該隨著連心鎖斷裂不在的巧工,驚愕地看著她和陸遠白嬉笑著趕來的神情。
大概她真的不是“巧工”吧。可那跟她傅久久有什麼關係呢?她都沒怎麼叫過她的名字。就算巧工一天換十幾個名兒,她一天叫十幾個名兒,她叫的還是那一個人。
“我看見了……咳……”傅久久清了清乾澀的嗓子,目光平靜地轉向恆楚,淡然問道,“我可以帶她走了嗎?”
這個神族少女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柄刷子和一罐漿糊,爬到巧工身邊,旁若無人地將她的屍體碎塊擺放整齊,用刷子蘸著漿糊糊起來。恆楚無言地看著她,她的身上散發著和他相同的神息,可他明確感受到對方無聲地劃了一道界線,宣告他們不是同一族類。
恆楚的分神只是片刻,傅久久已經快將巧工拼完了,嚴絲合縫,看不出一點碎過的痕跡。
“慢著……”恆楚再次用槍尖阻止久久飛快卻仔細動作的手,然而這個少女卻默然繼續著自己的動作以示無聲的反抗。孑然瘦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沉默地整理著死者的遺容,無端地令人心酸。
“其實我跟她也不是很熟的……”傅久久突然出聲,“……你不能理解這種心情吧,一個女子,被自己的族人拋棄了,神族最有權力的人想要除掉她,妖族也不容她。好不容易有一個喜歡的人,那個人也全心全意地愛她,結果那個人快死了……後來自己喜歡的人淪為天妖兩族的祭品,是這樣吧,我覺得我沒猜錯……”她小聲地近乎自言自語,“這個世上唯一疼她對她好的人死了,自己也被人利用……死了……呵呵,恆晉敢說沒利用她麼?……你能體會她的痛苦絕望麼?哦,忘了最關鍵的前提了,你又不是女人……但若是你有姐妹,她們在這個世上遭受這樣的苦難,你的槍,還揮的下去麼?”
傅久久以一種嘮家常的樣子絮絮叨叨地說著,手裡的動作未停,甚至還擦乾淨了巧工額頭上留下的黑指印。
恆楚啞然,竟是無言以對,心裡堅定的信念幾乎在傅久久不著邊際的絮叨中動搖。
“我……”
未盡之語戛然而止。傅久久的忍耐似惹怒了符文,它宛如想要衝破某種桎梏般暴動起來。恆楚驀然一驚,然後脖頸一涼,冰冷的刀刃鎖住了他的咽喉。
“離她遠一點……”
直到陸遠白說話的那一刻,恆楚都沒有發現有人靠近。
他的內心是極為震驚的。縱然傅久久的嘮叨讓他分神,但他從未讓人以利刃離得那樣近!
傅久久的雙眼已經失去了神采,整個人僵直著站立,目光直直地對著糊了一臉血的陸遠白。
“她中了詛咒,我並無惡意。”
“離她遠一點……”少年固執地重複。
許是沒感覺到陸遠白的殺意,恆楚嘆了口氣,“你不放開,我怎麼走?”
脖子上的力道鬆了,恆楚飛快地從他手下竄出,拉開一個安全距離,還未轉身迎面對手,就甩出長|槍,驚人的力道令槍桿彎折,反彈的槍尖在空中勾起一道銀輝。陸遠白視力不佳,險險錯開身子,臉上又添了一道傷痕。
陸遠白並不戀戰,抄起傅久久就跑。待恆楚回過身來,只剩下一個遠去的背影。
積雲不知何時遮蔽了日光,風聲漸強,空氣中繃著隱忍待發的潮溼。
風雨就要來了。恆楚眺望著靜樂城的方向,在心裡說道。
陸遠白將傅久久放下的時候,她還保持著僵直的站姿,在剛才的顛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