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臂抱了抱城澄,只在她懷裡停留了一瞬,就退後一步說:“時候不早,昭祉要回去了,請您代我請父王安。”
城澄看著她小小的背影,看起來那樣端莊,卻又那樣孤單。她心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再也無法呆在席上同旁人寒暄。於是便起身向殿外走去,打算找個地方透透氣。
宮裡的池塘一向打理得很好,縱然是冬天也不顯得凋敗。城澄憑欄遠眺,除了重重樓宇,什麼都看不到,只能又將目光收回池中。這宮裡的景,似乎是刻意地在模仿自然,卻是畫貓不成反類虎,顯得生硬了。
城澄正憑欄觀景,發呆之時,突然聽見有腳步聲傳來,由遠及近,且越來越清晰。城澄循聲去看,原是個妍麗的宮裝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妍嬪。
妍嬪在她面前站定,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細細地打量著城澄。剛才她遠遠看到有一個人身著王妃服制,便不由自主地邁開步子走到這裡。榮王妃是她心頭的一根刺,妍嬪做不到視而不見。
難得有機會和城澄單獨相處,妍嬪原以為自己會有一肚子話講,可真正見到了才發覺,自己竟一時語塞,不知從何開口才好。半晌嘴邊才旋開抹笑,問了句“王妃安好”。
宮中女子眾多,但與城澄無干,她素來不曾將后妃放在心上,但妍嬪卻是不同。倒不是因為皇帝把她帶進宮,還有幾分寵,而是因著妍嬪是她女兒的養母,替代她成為昭祉母妃的女人。此時面對面相處,城澄也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唇畔漾起抹笑:“娘娘安好。好些日子不見,妍娘娘愈發光彩照人了。”
或許是出身都不算高的緣故,對妍嬪,城澄總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意。若她當年選擇入宮,如今大抵便會如妍嬪一般,頂著各色眼光而活。平心而論,她做不到像妍嬪這樣勇敢,坦坦蕩蕩,為愛而生。
城澄不知道,她對妍嬪心生憐惜,妍嬪對她卻是好感全無。倘若城澄只是昭祉生母,那妍嬪對她可能還會有幾分愧疚。可妍嬪既然知道城澄和皇帝的關係,那份愧疚便蕩然無存了。甚至她還有心魔作祟,叫囂著要給城澄點顏色瞧瞧。
可她又有什麼立場呢,天子的妾,不但不能妒忌於色,還要與宮闈眾人和睦相處,和城澄和睦相處。妍嬪舉著酒杯笑,笑得真的和局外人一般:“不及您風流。”
風流一詞,有許多種含義。流風餘韻,是風流,輕浮浪蕩,也是風流。城澄的笑容略有幾分僵硬,權且當做妍嬪是在誇她。
她抿唇微笑,眉眼彎彎:“妍嬪過謙了。聽說您舞姿妙極,城澄笨手笨腳,怎及妍嬪多嬌?”
兩個女人在這裡說著一些不痛不癢的閒話,彼此的恭維裡頭,不知有幾分真心,幾分算計,說來也是沒趣。
“舞跳得好不好都是其次,能不能跳進看官的心,才是關鍵。”妍嬪用眼尾極刻薄地對城澄一掃,心中滿是憤懣。先是天子,再是榮王,她孟氏好大本事!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妍嬪飲了一半杯中酒,又將另一半灑在地上,弄溼了城澄的裙角。城澄還沒說什麼,妍嬪搶先道:“哎呀,這杯我本打算敬王妃,沒成想這貢酒名不虛傳,半杯就叫我醉了。王妃別怪我,不勝酒力。”
她將杯子交予宮女,手半攏在袖中,眉眼間盡是飲過酒的饜足:“說來王妃還是昭祉的生母,昭祉在我這邊一向都好,您放心吧。”
城澄逢年過節進宮,也遇見過不少妃嬪,比如祺妃,寧妃等人,論起身份地位,樣樣皆比妍嬪出挑。可相比之下,她們在城澄面前卻是溫婉柔順許多。妍嬪如此態度,若不是因為吃多了酒,有幾分醉了,便是知道了些什麼,對她心懷不滿。女人的直覺告訴城澄,後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而且城澄知道,裴啟紹向來喜歡有幾分嬌蠻的女子,過去的湘妃,如今的妍嬪皆是如此,可他的喜歡是有一個度的。湘妃太過刁鑽,進宮沒多久便香消玉殞。妍嬪能活到現在,定然不似湘妃般愚蠢,玩起恃寵而驕那一套。
為了昭祉,城澄沒有輕易動怒,而是輕抿薄唇,幾分真心,幾分試探,幾分客氣地說:“喜歡喝酒的都是性情中人,我素來愛飲美酒,與娘娘倒也投緣。昭祉有你照顧,我自然是放心的。”
妍嬪迎著月光打量她,的確是個美人胚子,美得還不似後宮某些宮妃那般俗氣。天子的眼光怎會同他人一般呢?她悠悠嘆了聲:“是麼?只是昭祉的父親若知曉你如此放心,他恐怕是要不放心了。”
她一雙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城澄,嘲諷地笑了笑。城澄當她什麼都不知道,可她什麼都知道。妍嬪有自信,在城澄面前,主導權掌握在自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