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功予再是斯文懂禮,到這時候還是要敗下陣來。
他沉著一張臉,眉也皺出深深一條褶,“那你說還能如何?”轉念一想,自己給她尋摸出個解決途徑,“上一代的恩仇怨恨已經還給你,韓家家破人亡的結局你也瞧到了,目下就只剩下一個我……”
她小孩子脾氣上來,怎樣也壓不下去,“我沒看到,自始至終都沒看到!誰管你還剩下誰,這同我有什麼關係……”
她在自欺欺人,腦門上的汗心底裡的慌,竭力盡心想要造一個謊,“你不要胡亂攀扯……”
“你從來都是這樣,彆彆扭扭將所有的事都歸咎到旁人身上……”他發了狠,從前諸多面貌都是做的假象,惡狠狠兇巴巴擰著一雙眉,似是能吃人,“韓樂崎做的事、韓家欠下來的債,早在抄家那一日便還得差不多,時至如今,你自己掉進牛角尖裡頭出不來,真是無藥可解。”
他咬牙切齒,將一番話說得不疾不徐,大抵是恨鐵不成鋼,又怒其不爭,一雙眼牢牢盯住她未有半刻移開。
她僵坐著的身影一頓,突頹然耷下肩膀。
然而他一顆心不死不休,又給她的百般躲避落下一句判詞,“說來你這樣耿耿於懷,根由還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自己也要痛恨,怨天怨地又怨韓樂崎,一顆魔星招惹來一隻犟頭鱉。
良久沒有人應,她耳朵裡天然自帶的屏障,有些話入耳,有些話自然就剔除不聽。可反應騙不了人,一顆腦袋縮了又縮,恨不得貼到蒙了灰的角落裡。
卻是簾外一道畏畏怯怯的聲音,道,“……大人……到了……”
真如同妖魔鬼怪洪水猛獸,怕是這兩人糾紛纏鬧到此般地步,不日便能傳得沸沸揚揚。
韓功予最後瞥她一眼,徑自下車不提。
剩她一個人失魂落魄,軟了腳慌了心,險些要淚雨滂沱。
作者有話要說: 犟頭鱉,老家那裡的方言,大概是很倔強的人的意思,親友時常誇獎(敗壞)我是犟頭鱉,拿到這裡用正好_(:зゝ∠)_
☆、夢裡前塵
這夜臨光做了一個夢。
夢裡當是許多年前,她恍恍惚惚隨著母親上京,乍然遇見一京繁花翠柳,琳琅滿目是青的瓦高的牆,還有朱門貴胄一街,磚石落下去指不定就能拍出多少個世家子。
她萬事不知,只知曉母親神色不大歡愉,時時同她耳提面命,“入了這京都,怕是再也回不去,你收斂著些性子,不要吵不要鬧,有什麼事同我好好說……”
她才十三四歲年紀,鄉下村裡散養出來的,自然見著什麼都好奇,哪裡還有心力去應付自家母親,忙不迭叫好,道,“好好好,娘說什麼就是什麼。”眼一瞥又去瞧街上來往如織的人,一支顏色鮮豔的糖球都能叫她垂涎三尺。
可摸摸手側的兜,除了一張舊舊白白的素帕子,她什麼都沒有,只好將那胡亂跳著的心思壓下去。
少年年紀不知愁,也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一顆心裡想著的都是將要撞見怎樣的人置身怎樣的城,難免就忽略了身旁故作鎮定的母親。那眼裡是哀是愁,局外人誰又分得清。
隱約只記得一隻手伸過來,摸摸她亂糟糟的鬢髮,藏住深深一聲嘆息。
於是一程春風自京都吹到生她養她的小山村,吱吱呀呀的牛車接了她同她那勞碌苦守的母親一起,入京都過高門,在十年後見到了登科中舉的尚書郎。
當然還有那花枝招展的新夫人。只是當時新夫人已經不大新,兒女成群繞膝妾室又安分守己,自然生得富態,瞧見她這鄉下里來的小丫頭也只是一嗤。
“府後還有個院子,靠著東街,安生住下吧……”施捨一樣的口吻,惹得她熱血湧上腦門,氣沖沖折身要走,可叫忍氣吞聲的母親一拉,只好低頭。
天要塌,她人小肩薄根本擋不住,也不知怎樣就生出這樣一種直覺,覺得父親再不是自己的父親,母親也不是從前的母親。
她從此以後都沒有橫衝直撞嬌蠻任性的理由了。
尚書郎家的後院不太大,可養上一個四口之家根本不成問題,再加一個吃閒飯的糟糠之妻,飯量蠻牛一樣的小姑娘,日常也應付得來。
當家的主母沒說什麼,最先瞧不下去的反是家裡頭還沒到十字頭的小少爺。
後孃養的孩子不曉事,才八*九歲年紀,天然地認為自家的米自家的水都叫一個外人佔了去,逮著由頭就要生事,殺到府後那四面漏風的小院子裡,指著她鼻子尖不樂意,“吃旁人家的飯同米,佔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