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小心避開了顧東玦回到蘇瑕的病房,蘇瑕已經醒了,而且出乎意料的平靜,坐在床上靠著枕頭,偏頭落在窗外,目光眷戀又哀傷。
“hi;miss…su。”他輕輕喊了一聲,蘇瑕慢慢轉回頭看著他,那眼底的神色讓安東尼沒由來一陣心疼。
那是希望灼燒破滅後的殘燼,透過她的眼,能看到她支離破碎的身體就千瘡百孔的心。
他走到她病床前蹲下,握住她放在腹部的手,在唇邊親暱又禮貌地落下一吻,他道:“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好不好?”
蘇瑕木然地看著他沒說話。
“從前有一對青梅竹馬,他們從小互相喜歡,長大後相愛,順理成章且毫無波瀾地踏入了婚姻殿堂,幸福美滿地一起生活了兩年,然後女孩懷孕了,有了他們第一個孩子,男孩很高興,他們一起期待了新生命的降臨。”
他用英語說話時聲音很好聽,又低又磁,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故事太美好,那些枯燥英語詞彙竟被他讀出纏綿的味道,像冬末春初的細雨綿綿,一點一滴滋潤乾枯的大地。
“那年冬雪飄落,大地銀裝素裹,女孩到了臨盆期,男孩推掉了所有工作陪她住進了待產室,他們緊張又期待,在此之前,他們準備好了小床、小被子、小衣服等著新生命的降臨。十點,晚上十點整,女孩被送入生產室。十一點,醫生護士進進出出,他們手上都是血……凌晨一點,新的一天到來了,男孩以為等待他的是期待和幸運,卻沒想到等來的是失去。”
蘇瑕無波瀾的眼睛忽然迅速凝結出了淚珠,氤氳了眼眶,她緊張又害怕地看著安東尼。
安東尼平和道:“胎兒臍帶繞頸,一出世就是死胎,女孩產後大出血,跟孩子同時離開了。”
她的眼淚終於落下,聲音裡帶著無盡的悽婉:“那個是愛麗絲吧?你過世的妻子?”
安東尼不置與否,用紙巾擦掉她的眼淚,繼續說道:“男孩很傷心,他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三天,不吃不喝不見人,連女孩的葬禮都沒去參加。第四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女孩,女孩牽著一個男童,笑得很陽光聖潔,她說‘我們在這裡無憂無慮,你不要為我們難過好不好?你一難過,我們就不開心。’男孩去問了母親,天堂是不是真的會讓人無憂無慮,母親說,《耶利米哀歌》中有言,因他並不甘心使人受苦,使人憂愁。去了那個地方的人,主不會讓他受苦,自然無憂無慮……”
安東尼目光虔誠:“miss…su,除了這個故事外,我也想送給你一句話:在至高之處榮耀歸與神,在地上平安歸與他所喜悅的人。你的孩子到了主的身邊,他許下願你一世平安喜樂的心願,所以你振作一些,不要讓他失望,好不好?”
蘇瑕痴痴地問:“真的嗎?只要我不難過,我的孩子在另一個世界也能過得無憂無慮?”
“真的。”他毫不猶豫地點頭,神情那樣真摯,讓人不敢懷疑他的所言。
蘇瑕咬著唇,連連點頭:“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恰好姜晚好燉好了湯帶來,安東尼從她手中接過保溫壺,將鯽魚湯倒在碗裡,輕輕攪拌著:“那吃點東西,養好身體,好不好?”
“好,好,我吃,我吃。”
安東尼微笑,舀了一勺湯送到她嘴邊,蘇瑕立即低頭喝了,這讓姜晚好覺得自己是不是開門方式錯了,幾個小時前還崩潰抓狂到需要打鎮定劑才能不折騰的人,現在居然乖乖聽話喝湯了?
安東尼是給她下了什麼迷魂藥?
蘇瑕乖乖微喝了一碗湯,又聽話地躺下休息,全程無比配合,安東尼說什麼她就做什麼,姜晚好看得瞠目結舌,忍不住問他:“你會催眠術?”
安東尼啞然失笑,否認道:“我只是感同身受。”
他也曾失去孩子失去摯愛,比誰都能理解那種足以毀天滅地的痛苦和絕望,所以知道該怎麼對症下藥罷了。
“等她身體好些,我就帶她離開a市。”姜晚好道,“這個城市對她來說到處都是痛苦,倒不如一輩子不要再回來。”
安東尼詫異:“一輩子不再回來?我記得miss…su曾說過,她是a市人,難道除了顧家外,她沒有別的親人了嗎?”
“那算什麼親人?有還不如沒有呢。”姜晚好冷笑,忍不住將蘇瑕這些年在蘇家受到的不公平都一股腦倒了出來,安東尼出身高階家庭,從小周圍接觸的人無一不完美,所以姜晚好說的那些,在他聽來十分匪夷所思,他甚至無法想象,蘇瑕到底是怎麼活到現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