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白汁獅子頭,一盤辣油雞絲,一盤素炒莧菜,一碗腐乳肉,一碟醬牛肉,還有一大碗香米飯,外加些點心桂花糕與紅豆卷。
尤瀟瀟昏睡了幾日,腹中早餓了,但見了這些甜膩的點心便沒了胃口,因幾日沒進食也不敢貿貿然吃飯,只問道:“可有粥?”銀蝶揣度她心思忙答道:“有新煮的雞湯雲吞麵。”尤瀟瀟點頭道:“吩咐廚房端一碗過來。”一個小丫頭忙答應著去了。
尤瀟瀟見滿滿一桌子,對銀蝶笑道:“你也辛苦一天了,陪我吃些。”銀蝶忙道:“奴婢不敢。”尤瀟瀟笑道:“這有什麼敢不敢的,橫豎這麼多菜我也吃不完,你陪著我,我也吃得香。”
銀蝶聽言,便不再推託,小心翼翼斜了半個身子坐在榻邊,為尤瀟瀟盛湯佈菜。因見侍候的幾個小丫頭年紀尚小,尤瀟瀟心生不忍,又道:“今兒個你們銀蝶姐姐的飯賞你們了,都吃飯去,待會再來也罷了。”幾個小丫頭聽了便歡天喜地的走了。按照府裡頭的規矩,她們這些三等小丫頭平素也就一素一湯,淨是白菜豆芽兒的,哪裡有銀蝶姐姐二葷二素吃得體面呢。
“怎麼今個兒只有你來服侍?她們幾個哪裡去了?”尤瀟瀟一面慢慢喝著湯,一面問道。按照尤瀟瀟的分例,身邊少說也得有兩個大丫頭隨著,更不必說其他二等和三等的丫頭了。如今只剩下銀蝶一個,雖然是她性子寬厚,但也不能縱得底下人沒了規矩。俗話說食不言,但那都是假模假樣騙外人的,一大家子好不容易吃飯時聚在一起,正是趁這時候熱鬧呢。
銀蝶聽言,放下筷子,低頭回道:“大爺這幾日悲痛得厲害,也吃不下什麼東西,她們去伺候了。”尤瀟瀟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推心置腹道:“銀蝶,你瞧這滿府上下,我也只有你一個貼心人了。”銀蝶心裡一酸,知道尤瀟瀟不易,也怪那幾個大丫頭辜負大奶奶一番信任提攜,只奉承大爺,大奶奶病重在榻只剩她一個跑前跑後,也沒個時時刻刻在身邊候著的,都是因為大奶奶素日寬厚,這時候都撿了巧宗兒跑走了,給大奶奶撂了一個沒臉。
主僕二人各懷心思默默吃飯,忽見鳳姐兒扶著平兒,後頭跟著豐兒、來升家的等幾個管家婆子掀了青白蓮紋簾子款款走進來。銀蝶利索,早就起身叫了一聲:“璉二奶奶好。”
尤瀟瀟聞言,抬頭端詳著眼前這位巾幗不讓鬚眉的□,隨隨便便歪在梭織棉靠枕上,勉強笑道:“我身子不爽快,這些日子可辛苦嬸子了。”
鳳姐兒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來,勸道:“嫂子說哪裡話!一家子至親骨肉,本當做的。現今,我剛聽說嫂子身子好些了,忙讓她們從西府進了點噴香的煎鵪鶉,丁點油不沾,正好佐粥吃,極能調理脾胃的。”說罷,豐兒忙將一個硃紅漆的扁木食盒奉上,又規規矩矩退下來。
尤瀟瀟笑道:“嬸子倒多費心了。”鳳姐兒坐下來又絮絮問她飲食起居,細細寒暄了半日。只這一會兒,倒有幾個婆子前來問這問那,鳳姐兒滿臉自得,依例打發了,尤瀟瀟勸了幾句,她卻不肯走。尤瀟瀟方才明白她這是跑來炫耀威風,心中極不耐煩,卻又不好翻臉,只聽鳳姐兒又笑道:“我過來這幾日,嫂子也知道我年紀小,當不了什麼大事,也多虧得來升家的跟眾位姐姐襄助,千絲萬縷得方能理出個頭緒來。”
來升家的人精兒一般聞言忙躬身道:“這是二奶奶過譽了。”尤瀟瀟不動聲色打量了一番來升家的,又見她們兩個這樣你來我往的,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便說道:“如此甚好,嬸子以後過府也常來跟來升家的坐坐。”說罷,也不管鳳姐兒臉上能不能過去,轉臉對銀蝶道:“我早叫你把這屋子打掃出來,你這丫頭就是偷懶!我還沒死呢,滿屋子白花花給誰戴孝!”
此話一出,鳳姐兒臉上更是白一陣紅一陣。她本是一身素白襖,又戴了滿頭銀器,因為賈珍許了她管家的大權,又見賈珍如此珍視可卿,便給了侄媳婦戴了一次孝,也算是投桃報李。尤瀟瀟深知她為人,連丫頭們的月例零碎銀子都能攢起來往外放印子錢,西府裡誰不知道璉二奶奶一向是雁過拔毛的性子,原著裡說寧國府此次大辦喪事奢靡巨費,不知道有多少錢進了她自個兒的腰包。
鳳姐兒被尤瀟瀟兩句指桑罵槐的話噎得說不出話來,她自來口齒伶俐,仗著出身好又有老祖宗寵愛,總愛得理不饒人,連正經丈夫都被壓制得夫綱不振。因為尤瀟瀟出身小家,又是個繼室,她便處處要壓過一頭。
如今尤氏換了芯子,哪裡還是往日的好性子。好歹寧國府是正經長房,賈珍又襲了爵位更是族長,榮國府裡雖說賈赦襲爵,但老太太寵愛寶玉人所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