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站了半日,聽尤瀟瀟吩咐,方告罪坐下了。
“你們都是從我身邊出去的,有什麼話直說就罷了。”尤瀟瀟見二人飯畢,又拖延著不肯走,心裡不由暗笑。
“奴婢求奶奶做主!”佩鳳、偕鸞先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跪下哭訴,“奶奶,自從文花進府來,大爺他……”二人抽抽噎噎絮叨了半天。尤瀟瀟聽了開頭便知道都是爭風吃醋的汙爛事,卻也不阻攔,憑她們發洩。腦中搜尋以往記憶,這兩個侍妾也算是老實聽話,雖然在得意時也有違逆尤氏的罪過,但也不算大,彼此各有所圖,後來便也都揭過去了。如今,文花的風頭一時無兩,賈珍向來是個喜新厭舊的,從碧雲天落黃泉地,也難怪這兩個嬌滴滴的侍妾百般委屈。
“行了,我都聽明白了。”尤瀟瀟說道,“你們兩個先起來,如此成什麼樣子。”佩鳳、偕鴛抹抹淚依言坐在杌子上,不敢多話。尤瀟瀟剛要開口,忽見簾子下面露出一雙黑綢千層底男鞋,於是立即轉了話鋒,連聲音都弱了幾分:“這件事卻是你們錯了。咱們進了府都是侍奉大爺,如今文花讓爺高興,我們只有感激的,哪裡還有這般那般怨言,都回去罷,好好敬爺,侍奉爺才是咱們的本分。改日,尋大夫進來也給你們好好診診脈,也都這麼久了,還沒給爺生下一兒半女的,也勞我焦心。”
佩鳳、偕鸞原指著尤瀟瀟能貶斥文花,沒料到一番訓斥下來倒把自己鬧得灰頭土臉,當下也不敢多言,只點頭稱是。尤瀟瀟打了一個呵欠,又宛然笑道:“以後都記著本分,家和萬事興,都回去歇著吧,明天早上都多睡會兒,不必來我眼前立規矩。”佩鳳、偕鸞謝了奶奶,行了禮,慢慢退出去。剛掀簾子,只見賈珍在門口站著,又齊齊請安,以往必會撒嬌賣痴兜攬幾句,今日被尤瀟瀟警示一番,便老老實實就走了。
賈珍聽了尤瀟瀟對侍妾的訓誡,都是體諒大局的意思,不免另眼相看,心中熨帖。由是笑容滿面進來,尤瀟瀟連忙迎起,賈珍揮手讓她坐下,自己也在底下隨便撿了把椅子坐下,笑道:“等你大安了,府裡頭的事你便管起吧,只有幾個管家娘子也不像樣。”
尤瀟瀟親自奉茶給他,委婉推辭道:“如今大爺掌府,我瞧著好得很。”她內心深知賈珍此人向來肆意妄為,又好抓權,內外統領,一人不聽,一人不靠。
賈珍笑道:“罷了,不必推了……內府裡的事也該好好整肅了,恁的沒規矩。”尤瀟瀟低頭暗忖,前陣子還特地求著鳳姐兒來理事,恐怕他也是焦頭爛額了,如此看來不像是試探,不如順水推舟接了。
作者有話要說:為雅安祈福!
正文 第7章 鐵檻寺記
是夜二人安歇不提。第二日清晨,府外頭有人傳蓉哥兒回來了。尤瀟瀟換了一件翠藍鑲松香緞花襖,石青撒花裙子,外罩了一件銀狐毛鵝黃滾邊坎肩,侍候賈珍梳洗了,然後一同去議事廳坐著。
賈蓉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面容清秀,身段俊俏,只是衣衫略凌亂,神色疲憊。與賈珍、尤瀟瀟見了禮,賈珍便擺著老子的架勢簡單問了幾句話,賈蓉畢恭畢敬答了。
尤瀟瀟在心底暗笑,這賈府裡頭兒子見老子都是耗子碰了貓,唬得不成樣。雖然如此,瞧他們父慈子孝的模樣,彼此也沒什麼芥蒂,尤瀟瀟念及秦可卿,心裡不免感慨了一番。
賈蓉站在下頭老老實實回話,賈珍聽了只點點頭,也不說什麼。聽聞鳳姐兒和寶玉要在饅頭庵多宿一夜,尤瀟瀟心中清明,只不動聲色道,辛苦二嬸子了。接著又道,蓉兒也早回去歇著。賈珍終於露出一個笑臉:“你母親說得很是,你乏了,先歇著。”賈蓉聽言,便伏了伏身彎腰慢慢退下去了。
俏眉隨了賈蓉一起回府,便跟著銀蝶侍候尤瀟瀟回房去,路上只聽她肚子咕咕叫,銀蝶不由笑道:“可憐見的,這麼早兒的往回趕,還空著肚子——待會拿點心給你吃。”俏眉見四下無人,小聲道:“還是姐姐疼我,真餓狠了,兩天滴米未進。”府裡規矩,凡是給主子守孝的奴才是不能進食的。尤瀟瀟深知,先叫小廚房做碗雞絲麵來,然後令俏眉坐在座下的小杌子上。
銀蝶去裝了幾樣葷素點心,什麼梅花糕、肉鬆卷、水晶羹、棗泥餅滿滿一細瓷琺琅碟子放到俏眉跟前,尤瀟瀟又吩咐倒好茶來,俏眉連忙站起身來,道:“折殺奴婢了,銀蝶姐姐放下吧,我自個兒來。”尤瀟瀟卻道:“坐下歇著,瞧你這孩子眼窩青的,昨夜也沒好睡——你出去替主子辦事,也讓你銀蝶姐姐侍候一回。”銀蝶抿嘴一笑,取了脫胎白瓷蓋碗,將新沏的女兒紅倒了兩碗,奉了尤瀟瀟一盞,又遞給俏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