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辛酸。
作者序言:傳奇的彼岸
文/閆紅 我還是一弱齡文學青年時,就聞聽董小宛和冒闢疆這對才子佳人。到底是怎麼一檔子事,那些文章全語焉不詳,卻個個拿出十分精神,渲染出一種美輪美奐欲死欲仙的情調。 結合了兩人別緻的姓名,我推想那段壓在故紙堆深處的愛情,當有萱草般溫存而陳舊的氣味,織錦繡片一樣繁複華麗的紋理,以及江南的天井裡緩緩舞動的幽深寂寞,我想像,雨落如深潭的午後,男人與女人就在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愛情裡醉生夢死。 直到有天,我拜讀了冒闢疆先生的大作《影梅庵憶語》,極其華美的長文,卻使我感到了某種破碎。我看到愛情浮光掠影般飄過,內裡是和現實並無區別的算計與博弈,還有男人的強勢,女人的卑微,當董小宛胼手胝足、亦步亦趨地換回一個現世安穩,我感到了作為同類的痛楚。 沒有傳奇,沒有那種整飭的純粹的優美,你真的走近,就能觸到那同現實生活一樣粗礪的質地。 就此對秦淮八豔的故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因它是真的,有豐富的人性內涵,更因為,它曾被文人們意淫得面目皆非,從那廉價的優美,回覆到現實的冷與硬,兩廂對比,讓人啞然,失笑,亦失語。 細讀秦淮八豔的故事,是一個將傳奇解構的過程,文藝腔的字眼一一委地,我們看到,人,在自己的命運中苦苦掙扎,尤其是那些女子,她們美麗、純潔、多情、脆弱,縱然才氣縱橫,仍然一無所有,對於她們,愛情等同於立身之本,生存的本能與情感的熱望摻雜在一起,她們謀生,亦謀愛。趕上那樣一個時代,這種謀求顯得格外艱難,在騰挪閃躲中,在輾轉跌宕中,她們傷痕累累,甚至血肉模糊。 我寫她們,也是寫我自己,關於這每一個女子的每一個字,我都曾用心體會,那些意亂情迷的暗湧,那些執迷不悔的堅持、那些行行重行行的彷徨、那些天長水闊知何處的無助,並不是時光能夠解決的,再精明強幹的女子,一旦遭遇愛情,馬上會呈現出某種古典性來,“她們”,其實就是“我們”。 一直想寫一組關於歷代紅顏的文章,薛濤、魚玄機、關盼盼、秦淮八豔……那些女子被後世文人意淫得變了型,疼痛被說得很美麗,寂寞被說得很優雅,可我以一個女子的心知道,生活其實有多麼粗礪。 擬定了這樣一些標題:董小宛,把垃圾吃下去,變成糖;顧眉:動什麼別動感情;柳如是,誰是誰的那杯茶……那麼多年過去了,女人們遭遇的還是這些命題,在“謀生亦謀愛”的路途上,顛沛流離。 也寫過一些小說,跟散文完全不同,比較完整的是一個小長篇《劉有餘離婚記》,寫一個牛皮販子發了財之後,千方百計換老婆的故事。很享受那個寫作過程,好像變成了分飾數角的演員,細緻地體會每個角色的境遇與情感,同樣沒有正反角,都挺不容易,都是灰僕僕的中間色,在弱勢與強勢之間頻繁轉換。 在熱鬧的生活邊緣,我想做一個冷靜細緻而又興致勃勃的觀望者,觀望的物件可以是現實,也可以是歷史,畢竟生命太短,能佔據的時間很有限,而透過這種觀望,在不同的時間段裡出入,總像是多活了幾生幾世。
點評賞析
閆紅對於文章的解讀,就像豎立在文學與世情之間的一面鏡子,其意在於照己照人。它也是於正統文學之外,旁枝逸出的一記逍遙派天山折梅手,名不見經傳,卻姿勢曼妙,至於招式功力如何,你交過手就會知道。 ——王芳芳 閆紅文字的好處在於幾乎看不出作者在刻意雕琢什麼宏大而奇崛,一切如水到渠成,不留痕跡。似乎很隨意,你卻挑不出明顯的毛病,這可能就是高手吧?更讓人佩服的是,古今中外,七葷八素的東西都信手捻來,肥瘦合體,一點不顯突兀和賣弄。閒筆有不閒處,而且收放自如。 ——杜宇聲寒 閆紅的散文幾乎篇篇是精品。《給每個瓷器取個名字》是午後濃郁的咖啡,沒有糖,卻甘冽芳香;《只愛異鄉人》就是文中誘人的羊肉串,香氣氤氳裡,可以看見俄羅斯女郎的翩然起舞,聽見《白樺樹》那熟悉滄桑的音樂。同為女性,所以更偏愛《周郎顧》,風格同張愛玲的《霸王別姬》,卻沒有犀利只有柔情。它是水晶杯裡的紅酒,在宮女飄忽如羽的幽怨裡,叫人淺酌後有點擋不住的微醺。 讀閆紅的散文,眼前常常會浮起白居易的詩: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綠是江南初春淺溼的綠,紅是夕陽下靈動妖豔的紅。雪是涼的,爐是暖的,酒是醉的。 於是,溫暖的柔情也會在心底悄然而起,和閆紅的散文一樣,把紛繁的俗世隔開,徜徉在穿越時空的錯愛中,聽到人類本性裡真情的流露,這,才是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