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倆對峙了一陣,鄭國渠大概覺得反正我也跑不掉,就退了一步,讓我繼續寫,鄭重在門口看守,然後他自己走了出去,說去給我取來。
辦公室只留下我一個。我鋪開信箋,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素鼎錄》雖然是白字門的秘籍,但我並沒有把它捂在手裡的心思。鑑古技術日新月異,造假技術也不斷創新,《素鼎錄》裡雖然有些好手段,但早晚都會過時,這時候再講究什麼不傳之秘,未免太落後於時代了。
我唯一的顧慮,是鄭國渠學到了這些東西,造出更多贗品,違背了我不碰假貨的原則。於是我沒有默寫原文,而是把加密的文字默寫下來。如果我不說出密碼,鄭國渠就和黃家一樣,偷了也是白偷。
想到這裡,鋼筆的筆尖猛然一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黃家偷那本《素鼎錄》,真的是為了得到白字門的秘籍嗎?
我聽藥不然說,五脈改組為鑑古學會以後,各家都有意識地跟大學、研究所等科研單位合作,不斷有新的鑑偽手段被開發出來——其中尤以黃家和藥家最為用心,因為高科技對鑑定青銅器、玉器和瓷器特別重要。一本民國時期的《素鼎錄》對黃家來說,究竟有多大意義,這個實在很難講。
目前我所知道的牛皮鑲銀筆記,一共有三本,一本記載了白字門的鑑古技術;一本留在日本,據說是木戶有三親筆所寫,內容不詳;另外根據付貴的說法,還有第三本筆記,在許一城死後不知所蹤,寫的什麼內容不清楚。根據我的推斷,剩下兩本筆記裡,很可能是記錄著木戶和許一城1931年7月到9月這期間發生的事情。
這三本筆記外貌都一樣,都是粗糲的牛皮封皮,四角嵌著蓮瓣銀,光看封皮沒什麼區別。黃家那次派人去我家裡偷東西,恐怕是誤以為我家裡藏的是記錄1931年之謎的筆記,結果拿到手一看,發現只是用處不大的《素鼎錄》——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他們那麼痛快地把筆記還給了我。
但黃克武還是不放心,便把黃煙煙派到我身邊,名為協助,實為監視。送我的那個青銅環,想必也是故意讓人誤會他要招我為孫女婿,好掩人耳目吧。
想到這裡,我脊背一陣發涼,不知道這個推測是杞人憂天,還是黃克武這個人算計太深。
黃家對1931年之謎如此緊張,要麼是急於知道什麼,要麼是急於掩蓋什麼。無論是哪一種,我都絕不能在他們的視線下繼續追查,這次擺脫黃煙煙,正是個好機會。只是跟著鄭國渠這麼個危險分子,不知道是不是正確選擇。
“爺爺,您到底做了什麼事情啊……”我仰起頭來,向著天空喃喃自語,感覺有一張隱約可見的大網籠罩過來。
我埋頭寫了大約一個多小時,門被推開了,鄭國渠夾著一個木匣子進來。
“你寫多少了?”他劈頭就問。
“我要的東西呢?”我也毫不客氣地頂回去。對鄭國渠這樣的梟雄來說,低眉順眼只會被他吃得死死的,我得利用手裡的優勢,爭取有利位置。
鄭國渠晃了晃匣子:“都在這裡頭。你寫完了自然給你。”
“我要先看。反正我在這裡又跑不了,說不定你的東西里有我想要的,我一高興多想起來幾條。”我索性放下筆,雙手抱在胸前看著他。鄭國渠知道我跑不了,於是只狠狠瞪了一眼,沒再堅持。他帶來的匣子,是個小檀木匣,外頭畫的是鴛鴦戲水圖,用指頭一推,頂蓋就縮了回去,頗為精緻。
匣子裡擱著一張紙和一堆灰白碎片。我一看到那些碎片,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那些是鏡子的碎片,而能被鄭國渠特意拿過來的,毫無疑問是那面海獸葡萄青銅鏡。
“我從付貴那裡買來的時,已經是這副模樣了。”鄭國渠說。
我眉頭一皺,當初付貴可沒提過這個細節。這鏡子裡可能存有重要線索,不知道碎了以後,那些線索是否還在。我小心地用手指去摩挲那些青銅,把殘片一一拿起來看。在其中一片比較大的鏡背碎片上,我發現有些浮雕字形,連忙去看其他的,很快被我找到三四片可以拼接到一起的,已能勉強分辨出兩個殘字。
兩個字是“寶志”,其中“寶”字少了蓋頭,“志”字缺了底部。
寶誌?寶誌是什麼意思?我和鄭國渠都有些茫然。除了這兩個字以外,那鏡子的殘片再無其他可值得注意之處。
“這鏡子的背紋除了海獸與葡萄紋以外,還有一個扭結,是大唐皇室的標誌。這鏡子估計是宮裡用的。”鄭國渠指點道。
我拿著鏡子殘片看了一圈,忽然想到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