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一頓藤條面不可。——不過今兒才知道主子回來,巴巴兒地盼到二更,還不見人影,才道沒指望了,胡亂就上床睡了。這副樣子,真叫主子見笑!”說著,一蹲身還要請安。冰兒早一把扶住她,葦兒就勢站穩了,凝視著冰兒的臉,臉上帶了愁色:“主子瘦多了!”
“葦兒!”冰兒早有一肚子愁苦無處傾瀉,這段日子的苦悶、對慕容業的憂慮、對親人的想念……化作長長的一汪眼淚,盡情地傾倒出來,揩抹在葦兒肩頭衣服上。葦兒亦是感慨萬千,任著冰兒哭夠了,方道:“主子回來是喜事!一年了,我們就像過了十幾年似的,等都等老了。……裡頭‘五更雞’上燉了熱鴨湯,熱乎乎地喝一碗去。還有燕窩和蓮子……”
冰兒抬手拭了淚,突然也笑了:“葦兒你看你,忙得連鞋都沒穿,這入秋後的晚上涼得很,怎麼好赤腳在地上踩!快穿鞋去!”
坐在自己的屋子裡,喝下一碗熱湯,渾身似乎回了暖,葦兒殷勤地說:“早些安置吧,還可以睡兩個時辰,等皇上叫起後,你總得先去謝恩,這會兒養養精神也好。”冰兒半晌端著茶碗不說話,末了道:“也沒困的意思。我得想想……”
“明兒再想,不成麼?”
冰兒卻是泫然的神色,好久才懶懶道:“好吧,也不折騰你們了。”到了床上,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眼見得妝紗帳子上透了窗戶紙的淡青色,冰兒掀被起床,坐在床沿上,卻又望著房外點點昏黃的燭火發呆。葦兒忙帶了侍值的宮女前來服侍,冰兒梳了頭,拿青鹽擦過牙、漱過口,見天已大亮,問道:“皇上這會兒已經叫起了吧?”
“是。已經辰初了。”
冰兒點點頭,道:“給我拿那件月白素緞的衣裳。一會兒我去請安。”
葦兒猶豫道:“那件……是不是素了點兒?您回來,怎麼說也是好事,還是那件盤金的水紅袍子比較合適。”
“月白的。”冰兒淡淡道。葦兒便也不好說什麼,默默地為冰兒換了衣裳,淺藍素色的袍子,只鑲了一條銀灰色的雲頭寬邊,別無織繡,映著冰兒略現蒼白的肌膚,格外淒冷,葦兒見冰兒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著,眼睛深不見底,暗暗心驚,猶豫著道:“主子……好容易回來,皇上一定願意見您快快活活的……”
冰兒冷冷一笑,沒說什麼,快步向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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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主,萬歲爺說,今兒忙,沒空見您,請安的意思他知道了,您身子不好,回去好好調養,晚來去給太后請安。”養心殿執事太監對冰兒道。冰兒怔怔的,望空想了會兒什麼,起身道:“勞駕,幫我看著點,皇上什麼時候空著,我有急事要見他。”
乾隆身邊的太監都是他嚴格調_教出來的,哪兒敢為冰兒做這個眼線,只是陪笑道:“公主體恤奴才吧!萬歲爺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昨日如意傳話時不慎多了一句嘴,叫一頓板子打得臭死,奴才們……”冰兒長嘆一聲,冷笑道:“皇上還能一輩子不見我麼?!”說罷,徑自在一邊臺階上直挺挺跪下:“我等著。”
也不知道跪了多少時候,終於有人來搭理她了:“公主,皇上說,請您進去。”
冰兒忙起身,卻不知雙腿已經跪得麻木了,猛一站起來竟沒站穩,旁邊的太監忙扶住她。冰兒定了定神,覺得膝蓋上的舊傷又有點疼,一瘸一拐進了西暖閣,乾隆一身彈墨便袍,就著窗邊在寫些什麼,直到冰兒請過安,才抬頭淡淡道:“不用跪了,起來吧。”冰兒垂手立在一邊,正考慮如何開口,卻聽乾隆道:“正好有個東西讓你看一下。”便伸手遞過一個折本。冰兒定睛一看,卻是秋決的名單,眼睛迅速下移著,終於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名字,耳邊有些嗡嗡的,一時似乎連字跡都模糊了,乾隆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本來部議是磔刑,朕想他畢竟是自首,減了一等,大辟,十月初三。”
冰兒默然無聲,心裡空落落的,似乎精神都被抽乾了,突又聽乾隆說:“好了,別哭了!”才發現自己原來在哭,手一抹眼睛,手背立刻溼了一片,視線清楚了一些,只見米色的折本上俱是自己的淚痕,“慕容業”三個字已經洇得模糊了,硃批像血滴在紙上,紅得刺眼……冰兒還是心有不甘,問道:“難道就沒有……”
“沒有!”乾隆斬釘截鐵地回答,“你也不想想,朕憑什麼赦慕容業不死?就憑他殺了朕四個州縣,七個武官嗎?就憑他脫逃流刑,佔山為王